所以次日早晨,桑初的小店迎来的两个最早的登门者,除了诺尔外还有左伦。
金发蓝眸的青年如往常那样,洋溢着阳光浪漫的笑容,“桑桑,早上好!”
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要牵桑初的手,蜷起的指尖细微地颤抖。
桑初是何其敏锐柔软的人,轻易看穿了少年隐藏的小心翼翼和眸底深处的哀求。
沉默着任由他牵住了手。
那双天蓝色的眼睛一瞬间迸发出强烈的光芒,青年整个人像重新活过来一样,不受控制高高蹦起,抱住桑初,原地转圈。
“太好了,桑初,你还记得我!”
他高兴得几乎落泪了,撒娇似的抱怨:“昨天是捉弄我的对不对?”
没有注意到桑初迷茫的眼神。
桑初没有忽略一旁斯文优雅的男士,笑着与他打招呼,“左伦,早上好。”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左伦是何其精明敏锐的人,通过短短时间的照面,已经隐约猜测到一些真相,怜悯的目光落在少女身边撒着欢的卷毛大型犬身上,低声叹气。
绝望的人通常只愿意看到他愿意看到的真相。聪慧如诺尔,真的完全没察觉到异样吗?
午时桑初给每个人都分了果汁口味的营养剂。
诺尔坐在她身边,片刻不离人。
拿着吸了一口,不满嘟囔:“桑桑,你怎么给我这个口味的,你知道我喜欢咸……”他话音顿住,与那双温柔的饱含歉意的眼睛对视。
一瞬间——真相如利刃般铺开。
残酷地戳破了脆弱的假象。
有数秒的静默。
没有人开口。
诺尔强撑着站起来,手上的营养液掉落,洒落了一地。
苦涩的笑容爬上英俊年轻的脸颊,他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
没有质问,没有争取,没有激烈的争吵。
当真相残酷摆在眼前时。
绝望的人反而像一阵风一样,挺直着背脊,平静地离开。
太难堪了。
他嘴角咧起难看的笑容。
——
除了左伦外,没有人知道短短时间的交往,桑初和诺尔为什么分手,不再见面。
歌尔岚在桑初去比科耶律城堡看诊的时候,喋喋不休地八卦此事,桑初微笑着不予回应。
歌尔岚这条粗心的大蛇也就没注意到桑初眼里的陌生和疑惑。
桑初不是笨蛋。
她隐约察觉到自己的记忆可能出了差错,她可能把一个不该忘记的人忘了。
但诺尔没有再登门过,桑初的歉意也只好藏在心底。
不过没关系。
因为同一份歉意,她会在第二天的时候忘记,然后在别人提起的时候,重复着这一份歉意,再忘记……
诺尔恢复了本性,他像没事人一样,又做回那个天真恶劣,浪漫多情的城主府小公子。那个在桑初面前天真善良的小王子消失了。
他忘了他曾亮着眼睛,真诚地恳求,大声说出,是因为桑初所以想要变成更好的人,想要照顾她。
也许那个时候,他也有过一些真心,并非他所想的那样真的只是为了塑造人设,为了骗到桑初。
生在地狱深渊的人,因为见惯了周遭的黑色,会轻易忽略掉内心渴望光明的声音。
他很难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渴望成为那样的人,天真的善良的,和干净的她在一起。
一场轰动全城的恋情,像轻喜剧一样,没头没脑落下帷幕。城主府的派对又开始日夜不停,来往皆是暗色。
桑初的店铺开始遭遇一些莫名的找茬,每天都有人上门找麻烦,就算是谢终灰也疲于应付。
外界流传一些声音,说桑初被城主府小公子抛弃了。被权贵抛弃的漂亮少女身上总带着一些迷幻的色彩,引人遐想。
无数心底邪恶的人开始意淫着染指这朵花。
城主府小公子不要了的女人,成为被随意玩弄的存在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他不会再护着她,就算有比科耶律城堡的存在,但撒霍大人那么忙,会时时刻刻盯着吗?
干净美好的存在容易引人觊觎。
躁动的邪恶能驱使一切罪恶诞生。
有些邪恶之徒甚至不在意会不会因此被找麻烦,“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句话,放在罪恶之城比正常的社会要适用得多。
桑初频繁遭遇一些骚扰,她无法正常地生活工作,因为只要一出门就能遇到异样的目光打量和无休止地恶意骚扰,就连在店里为病人看诊都一样!
还有人假装病人上门骚扰。
谢终灰冷着脸把桑初劝上楼,将骚扰的病人当着众人的面打成死狗,暴戾地拖出去。
再回来时,淡淡地环视周围,人群一哄而散。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天。
左伦又一次在桑初的店里,碰见闹事的,是一个中小型的帮派混混,谢终灰正在与十几个人搏斗,桑初站在中间,被人围着,调戏着,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她迷茫的眼神让他心痛窒息。
在赶跑混混后,左伦控制不住跑去城主府,把醉生梦死的诺尔拽了出来,狠狠给了他一拳,“你闹够了没?!”
青年耷拉着脑袋,明明好好搭理过的发型,金色的小卷毛仍旧软塌塌的无精打采趴在他脑袋上。
左伦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衫,“诺尔,你以为这样,她就能够想起你吗?”
“你这样子真难看,像不像恼羞成怒的无能失败者?”
“最开始欺骗她的是谁?现在伤害她的又是谁?可笑的是,你欺骗她,伤害她,再如何作弄,她也记不起你是谁!”
“是不是很悲哀?诺尔,我一点都不同情你。”
“桑初因为不明原因失去记忆,你作为男朋友难道不应该站出来保护她,去寻求真相,把她治好吗?”
“这样任性自私地任由外界谣言满天飞,纵容着一些下三滥欺负她,诺尔,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桑初在和你分手后会遭遇什么?”
他站了起来,准备回去,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诺尔,你记住了,是你主动放弃了桑初。从今以后,她的一切跟你没关系。”
“你不想要的,会有人视若珍宝。”
身后一直沉默着的卷毛青年突然站了起来,他英俊的脸庞被泪水侵占,大声怒吼:“我没有放弃她!”
怎么敢,怎么可以。
就算纸醉金迷,声色犬马。假装没事人一样开着派对,每天华衣美服,往来热闹,就真的能忘记一切吗?
越是这样麻痹自己,越是不可抑制地想念。
诺尔绝望地发现,他的爱意并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消极麻痹而变淡,反倒是,爱意渐浓。
温柔把他抛下的人,成了他心底唯一的执念。
胡乱擦掉眼泪,诺尔打开光脑,给左伦发了一条讯息:“你比我更没有资格染指她!不要忘了,你是有未婚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