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滨齐霎时住了口,一声也不敢吭。
等人都静了下来,徐晏方才松了口气,另有一股难受弥漫上来。
他虽呵斥了人,却知道旁人说的没错,都是真的。
是他先不要顾令颜的,是他主动将人推开了。
跟在他身后跑了数年的人,就这么被他一次次的给推开,被他不带半分情面的冷脸给吓退了。说出去,众人只会说他可笑。
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可恶的人,非要等快失去的时候,才骤然醒悟。从前以为无论如何,只要一回头,顾令颜都会在原地等他。
多年过去,不知不觉间,俩人渐行渐远。
“殿下,到马厩了,别走过了。”侍从轻声提醒。
猛地回过神来,徐晏又想起顾令颜的那场病,心脏似乎拧成了一团,抽痛抽痛的。她幼时经常生病,一病了便要脸色苍白数日,将养许久才能好。
他顺口问她身体如何了,她便会眨着眼,唇边漾着笑说:“三哥哥,你不用担心我,我每日都有喝药,很快就会好哒!”
等完全好了后,她还会换上身颜色鲜艳的衣衫,来他面前问:“三哥哥,你瞧我是不是已经好了?我穿这身好不好看?”
顾令颜的美毋庸置疑,但他那时总会立刻移开视线,不愿回答她的话。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徐晏抬头看了眼天色。虽刚过午时不久,却是一阵暗沉,疾风在空中卷动,仿佛要将周围刚种上的树连根拔起。
虽不是晴天,但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他总归还有机会,还有好好待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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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来,顾审的身体本就不是太好,偏又一直忙着政务,没有闲暇去调理。
偶尔忙起来,就连太医开的药也没工夫吃。
一碗药凉了热,热了又凉,把杜夫人都给整烦了,最后撂下句爱吃不吃。
没人盯着后,他愈发的没了节制。前一日刚把郑青安给压倒,高兴之余喝了点酒,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屋里吟诗,一早起来便发现头晕无力。
硬撑着去上了朝回来,还没到用午食的工夫,整个人就病倒了。
急匆匆请了太医来看,说是得了风寒,开了好几副方子。
“祖父再不吃,祖母知道了,待会又该生气。”顾令颜手里拿着药碗,伸到了顾审面前,却没人接。
顾审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抬头望天:“她生气就生气呗,哪天不是在生气?”
杜夫人确实经常跟他置气,但他以前如何敢说这种话?想来是病糊涂了,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顾令颜差点就要忍不住笑,借着药碗掩盖,才没被发现。
顾审挥了挥手:“你出去吧,我不想喝。”
顾令颜将药碗放下,作势要起身:“行,那我去把祖母叫进来,想来祖母应该刚午睡醒来。”
“那算了。”顾审觉得无趣,又招了招手,“把碗给我。”
顾令颜递了过去,随后双手放在膝上,乖乖巧巧坐在一旁,眼睫低垂。
顾审喝了两口药,忽而偏头看她:“等过完年,我让你祖母替你多相看相看,你现在可有喜欢的人?”
揪了揪衣摆,顾令颜脸上泛上一层秀窘,无奈道:“祖父,我现在还不想去想这些。”
刚经历了太子的事,她对自己的婚事,毫无兴趣。
还不如每日出去玩几遭来得痛快呢。
当她心里还记挂着太子,顾审一下子便急了起来:“这怎么行,你现在才多大,怎么就老僧入定了一般?”因说话快了点,还被药给呛了口。
顾令颜上前给他拍背,轻声说:“祖父,我说的话是真心的。”
然而顾审一个字都不信,闭了闭眼,一横心道:“皇家从来都不是个好去处,以前先帝说要给你和太子保媒,我就不愿意。”
“做太子妃固然风光,可古往今来,从太子妃变成皇后的,又有几个?能接着把皇后这个位置坐稳当的,更是不多。咱们家不图这个一时风光。”
“譬如前吴朝的赵后,陪着武帝从太子一路走来。自己没有亲子,便替武帝尽心抚养下嫔所生的太子。最后还是惹了猜忌,被登极后的太子撅了陵寝,连带着赵家也一并倾覆。”
骤然说起这样的话题,顾令颜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低垂着头,静默不语,手指紧紧捏着裙摆。因太过用力,指节泛了白,衣衫还起了褶皱。
原本光华流转的豆青百草纹长裙,有了一小处皱痕。
她不答话,顾审霎时急了:“说远的你想不通、没法感同身受,那咱们就说说近的。宫里的朱贵妃……”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俩人皆望了过去。
顾令颜起身去开了门,从外扑进来一个小童,喘着气说:“郎君,太子殿下前来探望您,已经到了书房院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