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午开始,下了整整一日的雨,夜里雨声雷声就没停过。
等到第二日晨起,竟是突的放了晴。
碧蓝色的天,金光从东边缓缓倾洒下来。
朱修彤兴致好,说要去放纸鸢,却被顾容华给取笑:“向来只听说春日里放。头一遭听说,有人冬天要去放纸鸢,你也不怕风给你纸鸢翅膀吹折了?”
眼见俩人又要吵起来,顾令颜不得不出来劝解。好话说尽,最后不情不愿的同意出去赏梅。
在郊外宝兴寺里头有一大片梅林,正值冬日,山上天气寒凉,盛放了不少。
顾许和顾诀去官署了,顾证去了校场,朱修月便叫了顾谚和朱良济护送几人去。
因天气冷风又大,车门关的紧紧的。顾令颜拿了点酸果子吃,以防自己闷的难受。
她问起先前郑柏舟的事儿:“这段日子没听说有什么大变故,应当闲下来了吧?你同朱阿叔他们说了么?”
“说了。”朱修彤懒懒散散靠在车壁上,秀眉轻蹙,“我阿耶隐晦透露,是想跟郑家退婚的。”
顾令颜略有些诧异:“这么简单就同意了?我还以为得磨不少时日呢。”
朱郑两家联姻,郑家出的虽不是冢子,但也算得上是件大事。
虽内部还分不少派系,但南北世家之间向来互相看不惯,郑家是先看着李家和顾家攀上亲,眼红许久,才下的这份决定。
这样的事儿,不是因郑柏舟有狎妓之嫌,就能轻易解除的。就像她和太子的婚事,还是因她大病了场,且俩人又没婚书,才退得那么容易。
“还不是因为郑青…郑右丞最近太疯了,我阿耶怕我将来被他们牵连。”朱修彤叹道:“听说顾阿翁的病,就是被他给气的。”
顾令颜心想自家祖父才不是被郑右丞给气的,分明才因为压倒了郑右丞高兴不已,不过是自己每日不爱惜身体才生的病。
但她没说,也跟着目露哀戚之色:“是啊,他也太过分了些,将我祖父气成这样。”
一旁的顾容华目瞪口呆,差点从软垫上摔下去。
“那可有说何时退呢?”顾令颜问。
朱修彤摇了摇头:“还没。我阿耶的意思,是想让郑家主动提。毕竟按他们家最近的态度,似乎是不想要这桩婚事了。”
若是想要,也不会在明知顾朱两家有通家之好的情况下,朝堂上屡屡跟顾审作对,还净不干人事。
因路途有些远,几人起得又早,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等朱良济在外敲车门时,已经是日头高悬。
“五哥,你手上拿的什么啊?”甫一下车,朱修彤就盯着朱良济手上的东西瞧。
顾容华也跟着将视线挪了过去,满脸的好奇:“这么漂亮的漆盒装着,是什么吃食吗?带不带荤腥,可以在寺院里头吃么?”
“没。”朱良济笑了笑,“是作画用的几支笔,上次说了要给令颜,却一直忘了拿来。”
顾容华一下子就失了兴致,将目光放到庭院里头,瞧着屋檐下挂着的风铎出神,一面又转回头同朱修彤聊四周景色。
盯着朱良济手上的绢帛望了会,顾令颜有些不自在的别开头去。恍惚间又想到了半年前,朱良济对她说心悦于你的那一次。
那时她满心满眼里都是太子,根本无暇顾及他人,对朱良济拒绝的很彻底。
今日看到他要给自己笔,有点不好意思接。
顾谚几人已经率先进了宝兴寺,远远地走在前头,朱良济将漆盒递到她面前:“是有人从宣城回来给我带了几盒,彤娘她不爱这些,留在我这也是浪费,还不如给你拿去用。”
顾令颜微瞟了眼,只见漆盒上一角刻了个“宋”字。
宣笔名气极盛,本就是无数人追捧的对象,其中又以宋家所制的笔最为出名,是有价无市的东西。除非有关系托门路,任凭是谁也难买到。
“朱五兄,这……”顾令颜眉眼轻垂,眼睛一直放在那个“宋”字上。
朱良济知她所想,便笑道:“再如何名贵的笔,也是给人用的。”他将漆盒递了过去,“你且放心,不是白送你,彤娘总说你的画好,还要劳烦你画了之后,送我一副。”
良久,顾令颜终是将画给接了过来,含笑应道:“好啊,要是我画好了,定然送你。”说着,她又忍不住笑,“都是阿彤和容容总在外面嚷嚷。到今日,我都不知道欠了多少人画了。”
宝兴寺后院的红梅已经开了一小片,在辉光映照下,仿佛一团暖融融的火。
顾令颜倚着根树干瞧了一会,昨日碰到太子后的那股子郁气,一下子便舒缓了下来。
——没必要为了别人烦心。
“阿姊,你瞧这一枝好不好看?待会咱们回去了,我放你房里。”顾容华折了一小枝红梅,转过头看她。
少女拈花而笑,鬓发上也落了几瓣绯红。
顾令颜跟着笑了会,心情好了起来,也扬声道:“好啊。”
“你若有空,今日就在这画一幅红梅倒是不错。”朱良济在她旁边,轻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