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风寒凉到了骨子里,然马球场上的一众儿郎皆着单衣,腰系蹀躞带,足蹬革靴,手执画杖。骑在骏马上,抬眸凝视对面。
门下省以顾审这般年纪大的为多,似是没想到竟凑了这么多年轻儿郎,且几乎都是在长安城里有名有姓的人,众人的兴致一下子又高昂起来。本来已经转过头同身边的人谈笑,此刻目光又被场上之人吸引了过去。
没多大会,伴随着众人的欢呼声,马球赛正式开始。
冷风如刀子般刮在脸上,徐晏一手勒住缰绳,执着画杖在场中跑动起来。
绘了无数精美图案的彩毬牵动着无数人的视线,先是被门下省一名典仪抢得,过了片刻,却又到了徐晏手中。
彩毬仿佛黏在他画杖之上,顺着他的动作直往前行去。中途不住的有人想要上前争夺,竟是无法得手。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东宫这边便进了一球。
外面围观的人群欢呼起来,呐喊声震耳欲聋。一人操纵着骏马从旁疾驰而过,漫不经心道:“殿下好身手。”
徐晏敛眉望过去,看到是顾证后,勾唇笑了一下:“侥幸罢了。”
刚开场,许多人都还未进入状态,他抓住先机进了这一球,委实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他下意识朝东边看去,根本就不用刻意去搜寻,便瞧见了那道绛色身影。
她穿着那一身立在那,什么都不用做,便夺去了所有的光彩,不经意间便让人的眼眸驻足在那。单是随意的一瞥,便不愿将视线挪开。
即便隔得如此之远,他也看得出来她神色并不怎么高兴,隐隐蹙着眉,目不转睛的盯着球场看。
只一瞬间,徐晏心底便凉了半截,握着画杖的手也变得僵硬,甚至连最最寻常的挥杆拦球也变得无比吃力起来。
然而彩毬已经被拾捡出来,这场马球赛又继续往下进行着,甚至没给他那点子酸楚留一点时间。
“有我三哥在,待会肯定是门下省赢。”顾令颜小小声的说了一句。声音虽小,然而脑袋确实高高昂着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军中士卒将领皆平常皆需习马球,顾证一向擅长这个,以往的马球赛中数次力挽狂澜,是长安城众人公认的事。
旁边还是有人哼了一声:“就算赢了又如何,那也不能算门下省赢,他总归不是门下省的人。”
顾令颜眨眨眼,啊了一声:“如果这就不算门下省赢,刚才的那一场也是临时凑的,如何就能算刑部输了?何况我阿翁年纪大了,我三哥代替我阿翁上场,有何不可嘛。”
众人听了,一阵默然。顾审作为门下省侍中,自个年纪大了上不得场,让自己孙子去,自然是无伤大雅的。
先前说话的少女想了半晌,夜想不出反驳的话,遂轻哼了一声,跺了跺脚,开始盯着场上战况,紧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徐晏再次将球给抢到手里。左右突围过后,正要挥出最后一杆时,却被侧面突然冲出的一人给截了胡,将球往相反的方向猛地击去。
徐晏转过头,看到拦了自己的人是顾证。
满腔的怒火,偏又发作不得。不仅因为这人是顾令颜嫡亲兄长,何况还是在球场上,即便是沈定邦抢了,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是抢回来。
“那从三郎手里抢了球的小郎是谁?”北面高台上,华盖下着栌黄色圆领袍之人靠着凭几,伸手往下指了指,转头问身边的人。
朱贵妃勉力睁着眼辨认了片刻,随后笑道:“是顾家三郎,顾侍中的孙子。”
“秋狩那一次,说想去河西的可是他?”徐遂饮了口酒暖身子,垂眸想了想,“我记得你还将自己藏了多年的角弓赠了他。”
朱贵妃心跳快了一瞬,掩在袖子底下的那只手轻轻颤抖起来:“是他。他年纪轻又有如此壮志,妾自个收着那角弓也是浪费,还不如赠给他。”
说到最后,声音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所幸风声忽而大了,没人听出她话中的异样。
徐遂微阖着眼,轻笑了一声道:“是不错。”又道:“三郎还是大意了,实在是不能叫人满意。”
朱贵妃瞥了他一眼,手里剥着橘子,心道刚才楚王连球都没摸着过几次、四皇子险些摔下马。下场后皇帝照样夸了几句,还急急忙忙让人带下去换衣衫,生怕着了凉。
到了徐晏这,怎么做,似乎都不能叫他满意。
却还是温声道:“是不太行,许是刚才进了球后有些得意,回头圣人还得说说他,让他早点改了这个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