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是初春,杏树上未曾有莹白的花,但却抽了些嫩绿的新芽出来。
盈盈一片,极为柔美动人。
那人便从这片春色中走来,身上原本要溢出来的凛冽之气,被这春色给冲散了几分。原本刀削斧凿般的面庞,也霎时间柔和了三分。
咋一看去,与这长安城里旁的世家公子无异。
一样的身姿挺拔如松,一样的眉眼宛若山水画卷。
“殿下,我昨日同你说起的那个事,如何了?”陪在身旁的一个青年轻声发问,将头转向了徐晏的位置。
徐晏垂眸瞥他一眼,当中泛着几分冷眼,随后又移开了眼神,淡声道:“阳平郡贪腐一案已经结了,你想如何?”
那人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等回了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了一截,又疾走几步跟了上去。
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她,顾令颜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本来是欲避开人群,不想听人总是谈论起她和太子的事,然而现下,却又迎面对上了。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人忽而抬首望过来,深邃如幽潭的眸子凝着她的方向,视线落在她身上,停顿良久。
这样的一双眼眸她从前很喜欢,只要能得到一个普普通通、再寻常不过的眼神,她也甘之如饴。
可如今却只觉得,如坐针毡。
眼见着那一行人越来越近,顾令颜垂目看了眼鹅黄色的裙子,忽而转了个身,向着另一条路走了。
没再往那边看一眼。
“咦。”有人指着不远处一块空地,惊诧问道,“我先前还依稀看到有个人影在那儿,似乎是顾三娘子。怎么眨眼间,就不见踪影了?是我看错了?”
说着,他又揉了揉眼睛,似乎是怕自己看错了。
另一人从旁接话:“是顾三娘子,我也瞧见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等将话给说完了,几人才惊醒一般的去看徐晏,却见他面容上无丝毫的波动,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众人便又想起了那个传言,据说是太子殿下亲口所说,是他非要缠着顾令颜不放的。
长安城拢共就这么大,太子这样天家贵人的传言,一向是众人津津乐道的对象。不消多少工夫,便已是人尽皆知,甚至连日来都未曾脱离舆论中心。
再一联想到刚才顾令颜明明在这,却转头就走的情形,心里便犯起了嘀咕:难道这荒唐事,还是真的不成?
徐晏没理会几人说的话,往前走的步子更大了些,速度也快得几乎像一阵风般。待过了片刻到了处四面寂静的凉亭内,方才缓缓慢了下来,问:“洛阳的几枚钉子,可都拔了?”
“殿下放心,臣已悉数拔去,有一个比旁的稍微深些,耗费了些时日。”着青衫的男子立刻接了话,声音虽平和却又极度恭敬。
徐晏点了点头,眉眼间氤了点笑意:“就当是给老二出来时,留的点惊喜。”
昨日被碎瓷片划伤的那几块地方,因撒了金疮药,已经愈合了不少。
掌心忽而传来阵刺痛感,他张开手敛目去瞧,却见得那伤口又裂开了些。是刚才目送她离去时,自己猛地攥紧拳,给牵扯到的。
血丝从那伤口里头渗出来,徐晏看了眼,便又将手拢紧了宽大衣袖中,试图借以遮掩。
顾令颜朝着与徐晏相反的方向,从远处望了眼那座阁楼,顺着人潮往那边行去。
刚一到阁楼下,就被朱修彤给攥住了手:“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呢!”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暮色笼罩下来,顾令颜咕哝了一声,摇头道:“没去哪啊,我就随便转了转,然后就过来了。”
几人随着旁的小姑娘一块上了楼,涌进了新嫁娘的房里。
依着礼节送了礼后,便又退了出去,站在阁楼走廊上倚着阑干往下看。
“我三哥说,他从河西回来的时候,要给我带一幅画回来,让我瞧瞧那边的风光。”顾令颜转头看向身旁的人,晚风吹拂在她脸上,鬓发四处飞扬,贴在了她的面颊上。
既柔和而又多情。
朱修彤趴在阑干那哼了声:“这有什么,我阿兄还说,想要以我阿娘的名义在河西开凿一处石窟,到时将我也给画在阿娘旁边!”
顾令颜转过头看她,歪了歪头:“开凿石窟?”
“对呀。”朱修彤撑着脸,同她描述着自己所知道的事,“就是开凿石窟供养佛像,我阿兄说是想替我阿娘积福呢。”
她说了好一会,顾令颜听的津津有味。
朱家夫人笃信佛法,连带着朱家不少人跟着虔诚礼佛。顾家有不少是天师道弟子,对开凿石窟供养佛像,从未有人提起过。
咋然接触到,便觉得新奇的不得了。
“听我阿兄说,那些佛窟墙上的画,都可漂亮了。”朱修彤难得被她这么一错不错的看着,便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多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