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令颜略微喘了几口气,抿了抿唇后正要提着裙摆转身回屋,手心里却蓦地被塞进来一块冰冰凉的东西,她低下头想去看,但手却被徐晏给牢牢的扣住了。
“你做什么?”她有些恼怒的抬头看他,提高了一下音调,“徐晏!”被引来众人注意,她的声音又不敢太大,只能拿另一只手去用力掰他的手指。
徐晏常年习武,又岂是她能掰得动的?废了白天的劲也是徒劳无用,顾令颜刚要发发火,却听他说:“这枚令牌可以调动我的一支卫队。你若是遇了什么事,就将这令牌拿到通化坊西北角贴着朱雀图的宅院。”顿了一下,他又道,“若是无需动用,那最好了。”
“我不会那样对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跨过门槛,钻入坠着零星雨点子的庭院中,向着门口行去。
因下过雨的缘故,天色透亮清澈,干净无比。顾令颜清楚地看到那道玄色的身影缓缓走到院门口,推开门向外行去。直到那片衣角消散不见,她便确定她是真的走了。
不大一会,绿衣便匆匆赶了过来,关切问道:“太子走了?三娘,没事吧?”见顾令颜和徐晏争执了起来,众人都不敢上前,她也是少有见顾令颜这么高声说话。
见她怔愣的站在那,一动也不动的模样,绿衣一下子就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额头后说:“也没发烧呀,是不是被太子那凄惨样子给吓着了?我去给侍中说。不过那着实很吓人,脸都破了好大一块,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
突然间,顾令颜蜷了一下手指。
绿衣一喜,正要说话,却见她眼睛通红的咬着牙,猛地往前一掷,也不知从手上扔了什么东西出去。
那样物件哐当砸在地上,声音尖锐而突兀,还往前弹了几下。
“谁稀罕你的令牌!”她沉着脸咬牙切齿说了一句。
看着她脸上的无边怒火,绿衣有一瞬间的恍惚。
从夏末在九成宫以来,娘子从未闹过什么,哪怕是最烦太子的时候,也不过是瞪了下杏眼,或是直接转过头不理他。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一贯的温温柔柔。
这么久了,还是她第一次冷着脸发脾气,将火气给发泄了出来,不再憋在心里让自个难受。
见她鼻尖还是红彤彤的,眼尾也泛着绯红,绿衣便给她擦了擦,温声道:“发发火气也好,三娘之前就该多骂一骂的,这样心里不就舒坦了。”
顾令颜接过帕子在脸上用力蹭了蹭,似乎是想将眼里蓄的所有的水光都给擦掉,却只觉得眼睛越擦月疼,别的都没什么成效。
她烦乱的将帕子扔回给了绿衣,随后便跨进了堂屋里头,还将门也给关上了。
“欸!”绿衣正要跟着进去,门却砰的一声关上,她还差点被撞到鼻子,只能在外面轻唤,“三娘,怎么了,是不是太子又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话?”
虽知道门定然是没有锁上的,但她关上门显然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会的意思,绿衣便不敢去推,转而去看被她扔在地上的东西。
躺在地上的是个银质的带钩样式的挂件,底下还坠着流苏,显然是能挂在身上做配饰的。银子质地软,她刚才往外砸的力道太大,还被装出了几个坑坑洼洼的小点子。
绿衣拿起来看了一眼,却见这带钩只有半边,里面刻的字是凸出来的,显然是阳面。只是无论是带钩表面还是里面的字都是小篆,她不认得。
“将那东西扔了!”
不知是看到了她的动作,还是别的缘故,从堂屋里又传了句话出来,怒气正盛。
联想起刚才顾令颜说的那一声谁稀罕,绿衣猜想这定然是太子给的。想到这一节,她便不敢随意处置,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拭了一下灰尘和雨水后,打算拿去屋里放着,等顾令颜心情好了再问她如何处置。
应了声是以后,绿衣却没敢扔,拿着那银带钩转去了卧房,因怕自己忘了这事,就给放在了梳妆台上。
太子和越王一同出征河西,这是一件顶顶重要的事,不到多少时日就在全长安城里给传遍了。便是布衣白丁,也是知晓此事的。
到了出征那日,长安城更是万人空巷,出来看热闹的人群将朱雀大街一整条路都给挤满了。
但此次出征有圣人前往送行,沿路设有无数帷帐,沿途的百姓也只能隔着高高的帐幔,看到里面人头攒动的影子,还有圣人车架的华盖宝石车顶。
一大早起身,顾令颜坐在梳妆台前涂面脂,有一个小丫鬟在后面替她梳头。她闭着眼睛有些困,忽然间问道:“今早怎么不用去正院用朝食,祖父和祖母呢?”
“今日说是太子出征,侍中他们都去送行了。夫人说今日侍中起得太早吵到她了,她要睡个回笼觉”绿衣在锦盒上拿了支桃花钗,“今日用这支钗子?”
顾令颜揉了揉眼睛,低声道:“都行。”
随意的挽了个垂髫分肖髻,戴了几样发饰过后,顾令颜正要起身,绿衣却突然从妆台上拿了个东西放在她面前:“三娘,这个东西要如何处置?”
顾令颜凝神看去,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颇有些恼火地说:“我前日不是跟你说了,让你赶紧扔了么,怎么还在这?”
绿衣笑了一下,温声道:“三娘,我瞧这东西不大一般,要是扔了被人捡去,恐怕是要生出事端来的。”
伺候了她十几年,她当然知道顾令颜说的扔了不过是气话,就算心里再想扔,若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可这个似乎比较要紧。
顾令颜很少发脾气,若是真的发起脾气那就是什么都不管了,任何东西都看不顺眼,恨不得通通都扔了。绿衣就是知道这点,才不敢在她气头上扔,专门等她心情好些了,才重新说这个事。
顾令颜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到底没再说让她扔了的话,胡乱看了眼上头刻的字后,将东西塞进了柜子最里面,嘟囔道:“烦死了。”
朱雀大街上虽挤满了人,却不见有多吵嚷,骏马的步伐整齐划一,踏在地上溅起一片黄尘。
徐晏操纵着一匹乌色卷鬃马行在皇帝后面,快到明德门处时,速度愈发的慢,抿紧了唇遥遥望着前方。
“三郎,你怎的越发的慢了?”越王在他身侧轻笑了一声,问道,“这是做什么呢,去河西可是你自己要的,莫不是突然不想去了?”看着是在调笑,但他眼中的愤恨却怎么也隐藏不住。
若是徐晏离了京,他大有可为之处,没想到这人竟是硬要将他也拖出去,真真是坏到了骨子里!
徐晏没理会他,视线一直在城门附近逡巡着,将那边聚集的所有人都扫了个遍。
可就是没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明明早就知道的,偏就还是心口一阵阵的泛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