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晏的目光跟她一块落在了那个锦匣上,看了她一眼后迟疑问道:“颜颜,你……”
他想起刚才她说匣子打翻了,再结合她的神色,那就是说她已经看过里头的东西了?
“没看,没看。”顾令颜矢口否认,又指了指不远处飞舞的一张纸说,“只是里面的东西飘散了出来,我在找而已。”
微风吹拂着少女的裙摆,绛色纱裙轻轻晃动,将她衬得飘然若仙。
徐晏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阔步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将那张最后挂在了枝头的纸给捡了回来。
往回走的路上,徐晏紧抿着唇,有些不大高兴。他将盒子交给沈定邦的时候,曾说过是要给他陪葬用的,倘若他真的死了,是不愿意让颜颜看到里面的东西的。
也幸好他现在还没死,但沈定邦究竟是怎么回事,连个东西都保管不好?
看着他浓眉紧锁,顾令颜心里有些忐忑,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看了里面的东西而生气。待人走过来后,她将锦匣往徐晏怀里一塞:“这盒子放在游廊里,我不小心打翻了才看到里面东西的。殿下放心,我待会就当没看到就是了。”
迅速将话一股脑的说完后,她转身欲走。
但却被徐晏给拉住了手腕:“颜颜!”他声音有些急切。
还有什么事?顾令颜疑惑地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徐晏凝着她看了一会,方才缓缓说:“里面的东西,你看了也无妨。”
顾令颜先是怔了一会,随即又想起来自己的手腕被他给握住了,温热的触感传来,他常年习武,手心里本就有薄茧,此次去了趟河西,掌心似乎更粗粝了些,隔了层薄薄的衣衫握着她的手腕,很是不舒服。
她甩了甩手挣脱开来:“我没想看的。”
少女的眼中染上了一点不高兴,原先失去的血色又重新浮现在脸上,白皙的脸上里透着一点点的酡颜,将她的面容衬托得愈发秾丽。
徐晏的眸子里盈了一点点笑意,他打开匣子,将几个羊脂玉摆件拿了出来,轻声说:“当初本来说好了,要给你带上一整匣子的。可后来出了事,没能挑够好的,只有这么几个了。”
这么几个还是他在删丹时候,急急忙忙买的。
战事快结束的时候,他本来准备战后立马就给她买上好几匣子,哪料到突然传来皇帝病重的消息。他怕长安乱起来,一刻都不敢耽误的往京城赶,竟是没买成。
顾令颜看这被他托在手心里的玉羊玉兔等物,缓慢的眨了眨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多谢殿下好意,不用了,我阿耶和我三哥,给我带了许多回来。”
徐晏当然知道顾证给她买了,但却只笑了笑说:“他们带的是他们的,我带的是我的。”顿了一下,又道,“我待会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顾令颜没说话,她心里有些慌。
徐晏也不强求,虽没有回应,但却自己同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
顾令颜从未觉得徐晏能有这么的聒噪,仿佛以前的寡言少语,全都是装出来的一样。现在的他,话多到甚至令她不安,想着要不要请个医士过来给他看看。
“我上次听说,你让顾证帮你画一幅河西的景色。”徐晏从锦匣里抽出了一份画,温声道,“我不知道他给你画了没有,但我给你画了一幅,你瞧瞧喜不喜欢?”
一张轻飘飘的绘了长河落日图的画纸递到了面前来,顾令颜僵在那,没接。更甚至于,她还有再后退一步的冲动。
徐晏唇角挂着笑,弯了弯眼睛,柔声哄她:“你看一眼吧,若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我拿回去改。”
说着,他又往前递了递。
顾令颜眨了眨眼睛,卷翘的眼睫也跟着翕动,俩人僵持了许久,她最后还是没有结果来,而是看着自己面前的画,粗略的扫了眼后,点出了几个问题。
“好。”徐晏应了一声,“这几个地方我一向不怎么会画,回去后试着改改。”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顾令颜的脸色,试探着问道:“颜颜,你帮我改一改好不好?”
顾令颜瞥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轻飘飘的一眼,徐晏立马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他本就是试探着一问,被无声地拒绝后也只是轻笑了一声,将画作收回了匣子里。
看着他的动作,顾令颜出神许久,忽而问他:“你何时写的那些东西?”她从未见过这些,而一张一张的信居然装了满满一匣子。
听到她问起,徐晏收拾画的动作倏尔顿住,手指一点一点蜷了起来,紧紧抿着薄唇,眼帘微垂。
从顾令颜的角度,能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还有拧成一团的浓眉,已经绷得紧紧的凌厉下颌线。他许久未曾说话,顾令颜以为他不会再说了,便叉手道:“刚才想起来随口问了一句,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我先回去了。”
正当她要转身离开时,徐晏低声道:“在河西的时候写的。”
“什么?”顾令颜有些没听清楚,怔怔的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已经说出了口后,剩下的东西似乎没有那么难叙述了,徐晏扯着唇角,温声说:“是我在河西的时候写的,河西夜里寒凉、战事紧张,我在案几便处理完政务后,便会给你写上一封信。”
多的时候是每日都会写一封,即便是少的时候,三日至少也会写上一封。
顾令颜有些讶异的抬起头,而后又撇开了眼去,看着池岸边枯黄的树。
“我知道你不想收,也不想看到我的东西,便没让人送回京城来烦你。”徐晏敛去了先前的不知所措,似是自嘲的笑了一声。
“有时夜里,我听着外面风沙肆虐、战马嘶鸣的声音,便会想着,倘若你在这儿,定然是要害怕的。”徐晏声音轻缓而低沉,“可有时风烟俱净、天朗气清的时候又想着,你在该有多好。”
徐晏深沉的视线落在她的发梢上,柔软的发丝如鸦羽般轻柔润泽,他又想起来中秋那日的事,温声说:“你寄给顾证的那幅画,真的是我在地上捡的。”
顾令颜转过头来看他,稍稍怔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又提起了这件事。不过这幅画现在已经到了顾证手里去,旁的事都不重要了。
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徐晏愈发急切的为自己辩解:“我从番和赶往删丹后,你寄给顾证的信件正好送到,从信件里面掉了一幅画出来,他没注意到。”
他的呼吸声急促不已,声音也跟着带上了轻微的颤抖:“我趁他走了,便从地上捡了起来,认出来是你的画,便没给他。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
“徐晏,一幅画而已,我也只是随意画的几笔。”顾令颜揉了揉眉心,满脸的疲倦。
她就不该留在这听他说话的。
先前就该溜走才是。
徐晏扯着唇角笑:“是啊,一幅画而已。”默了良久,方道,“可那却是我怎么求也求不来的东西。”
他攥紧了拳,声音里带上了哽咽:“颜颜,一幅画而已,可我却没有。甚至于……我只能从别人手里捡来。”
“你不知道,我当初发现是你作的画时,有多高兴。我怕顾证发现了被他要回去,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拿出来看上一眼。”
顾令颜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晏眼底一片猩红:“我只有这幅画了,所以才藏到了袖子里,怕被别人给夺走。”他颤抖着声音,哽咽道,“颜颜,我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
“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