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徐晏恨不能给他一拳,将将伸到一半的时候,又把拳头给收了回去。
只因他看到沈定邦毫无畏惧的看着他,眼中似乎还带着点……跃跃欲试?
怎么?他是想再挨一顿打,然后装可怜么?
他想起上次明明到处都是伤,偏偏脸上没有半点痕迹。而沈定邦就因为脸上的那丁点伤势,装得像模像样的,让颜颜围着他转了许久,关怀备至,甚至于以为是他单方面殴打沈定邦。
不但如此,甚至于,她还为了沈定邦而冷眼看他。
想到这儿,徐晏的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故意的?”
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可不能为了个沈定邦就功亏一篑。
“真不是。”沈定邦感觉自己现在就是有理没处说,他有些懊恼地踱了两步,无奈道,“更何况,我又凭什么要将你的东西给三妹妹?”他闲的没事做么?
徐晏一下子愣住,也心知沈定邦说的话没错,他恐怕宁愿将自己的东西扔了,也不会让颜颜看一眼的。
思及此,他挥了挥手,敛眉道:“知道了。”
太子在门口的动静,顾证早就已经听到了,待沈定邦一走,他就猛地从里面打开了门,拖长了声音道:“哟,我当是谁呢,殿下可是来还我的画的?”
徐晏僵了一瞬,方道:“你自己不注意,将画掉了出来,同孤有什么关系?”
“殿下能不能要点……”顾证满脸扭曲的看着他,将话说到了一半,剩下的留给他自己体会,“连我妹妹给我的画都偷,你以前得的还少了不成?”
顾证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徐晏紧抿薄唇站在那,身子僵硬不堪。但又不得不承认顾证说得没错,颜颜从前,确实经常送他画作和别的礼物。
但他已经整整一年,没有收到过颜颜送他的画了。
“孤何时偷你的画了?”徐晏拧眉道,“你自己不在意,孤喜欢就捡了起来收着,竟还赖上孤了。”
顾证低骂了一句,一脚将另外半扇门给踹开,随后让徐晏跟着他进去,一副要跟他好好清算清算的架势。
院里伺候的侍从见俩人要干架的样子,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劝,但又怕被伤及无辜,磨磨蹭蹭的在那看了许久,不敢上前。
进去后,顾证又将门给踹上,压低声音道:“听闻崔大将军要在河西整顿兵马,约莫得等到冬至前后,方才回京。”
徐晏揉了揉睛明穴,敛眉道:“孤知道。”
不过片刻,俩人的声音逐渐压低了下来,即便是贴在墙外,也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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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令颜去了正院后,却发现自己去早了,还未开始传膳,便先陪着杜夫人坐了一会。
“你祖父和你阿耶还在商量事,让咱们晚些用饭。”杜夫人抚着她柔顺的发丝,轻声说了一句,又小声抱怨道,“他们两个也真是烦人,就不能吃完了再去说么。”
顾令颜抿唇一笑,随后拿着茶盏给杜夫人斟了杯清茶,轻言细语地安抚了好一阵,才让她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杜夫人捻了捻她的衣衫,温声说:“等再过几日,要让针线房的人过来给你制冬衣了。去岁时候你祖父得了几张白狐皮,拿来给你做件袄子?”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顾令颜便乖乖巧巧的点了头:“好啊。”其实她衣服挺多的,去年做的冬衣有几件都还没怎么穿过,但祖母的好意她也不可能会去拒绝。
其余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不多时,顾审和顾立信俩人也从外走了进来,俩人眉宇间都有些沉重。
顾令颜溜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李韶忽而问道:“三郎呢?定邦都来了,他怎么不见踪影。”顾证往常用饭是再积极不过的,这还是少有的时候。
顾立信环视一圈,皱着眉头问:“都什么时辰了?我看他是想挨收拾了。”说着,他便招手唤来侍从,准备让人去将顾证给寻来。
派去的仆从还没出正房的门,迎面就瞧见了顾证的身影,急忙俯下身行礼:“三郎。”
顾立信闻言抬起了眸子望过去,正准备张口骂他,却在看到他身边那人时生生止住了口。脸上原本的淡然之色消失殆尽,面容一寸一寸的皲裂,差点觉得自己一口气提不上来要去了。
看着徐晏气定神闲随着顾证阔步走进来的模样,顾令颜怔了一瞬,随后便觉得面前的蜜煎橄榄都不香了。
顾证解释,已经到了正午用膳的点,太子便提出要留在府里用饭。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太子非要赖在这儿的。
徐晏也没反驳,甚至于连神色都没什么变化,只沉默着落了座,又问候了杜夫人几句。
饶是烦他如杜夫人,面对他这体贴关怀的样子,也没法子完全不加以理会,只能时不时的附和几声,免得失了对太子的礼数。
用过饭后,徐晏并未在顾家久留,拿了几样给杜夫人等人礼物出来后,径直告辞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杜夫人将礼盒打开瞅了眼,发现送他的东西是一组古玉佩和一对蓝田玉镯子,两样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她也不由得哂笑了声,随后将盒子交给侍女:“拿下去收起来吧。”这东西岁贵重,但她也没到非其不可的地步。
众人离去后,顾审和顾立信还在厅堂里坐了一会,俩人偷偷摸摸弄了点淡酒,装作是茶水,时不时的轻啜两口。
“你还是接着熬着吧,此次老萧空出来这个位置,圣人那边肯定不会让你上去。”顾审拿着白玉小盏抿了一口,声音淡淡的。
顾立信眼中有些怅惘,只轻叹了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应了。
此次萧中书令的父母双双亡故,因他需丁忧数年,除非朝中无人可用圣人夺情,中书令的位置总不可能一直给他留着。
算上顾立信,中书省一共有两个中书侍郎,此次中书令的人选基本也要从这两个里头挑出来。
但侍中和中书令皆为真宰相,皇帝如何会让父子二人同时为相,且都任一省长官?
“圣人因为当年太子的事,反倒更愿意重用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顾审轻叹了一声,他这么多年都熬到这个位置上了,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得皇帝信任和重视,反倒是初初受到猜疑和掣肘。
侍中掌出纳帝命,始置以来就是天子近臣,但若不是他自己抓稳这位置,皇帝早就把他给架空了。
他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浮起来的絮状物,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君臣之伦,比于母子。只是君既然不慈,又怎么能去要求臣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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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饭出来,顾令颜问起番和城被围的事。
犹豫了好一会,沈定邦将大致经过给她说了一遍。顾令颜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徐晏为何要写那两句诗。
她含笑看着沈定邦:“沈阿兄顶住突厥压力守住番和,圣人定然是要嘉奖的。此次回来后是准备再去河西,还是外放呢?”
沈定邦摇了摇头:“暂时还不清楚,要看圣人的意思。”顿了一会,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忽而含笑说,“回京的时候,我在郊外看到玄云观的银杏叶子金黄一片,你可想去看看?”
她今年还没去过玄云观呢,顾令颜提起了一点兴趣,不由得问道:“何时去呢?”
“我明日要去一趟我姨母家。”沈定邦声音清澈温和,“你定个时间,到时候告诉我一声?”
顾令颜想了一会,便颔首应下:“那成,等我想好了什么时候去,就派人去跟阿兄说。”
俩人在池边分开,沈定邦去寻顾证和顾谚了,顾令颜婉拒了顾容华邀她过去打叶子牌的提议,慢悠悠的往青梧院走,准备回去睡个午觉。
坐在妆台前卸下钗环净过面后,绿衣带着个小丫鬟给她铺好床、放下床幔,随后退了出去。
因刚净过面,又是秋日,脸上有些干干的,顾令颜便挖了一点面脂在手心,一点一点的涂到了脸上。
正涂抹着,余光却骤然瞧见,窗台上摆放着数个羊脂玉摆件,玉羊、玉兔、玉龟种种,同她先前在那个锦匣里头看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