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钥心脏紧缩起来,他微微侧头,朝着车窗上看,窗帘拉上了,导致黎钥看不到车窗,但是其他地方,黎钥视线穿过座椅,看向了身后,在那里的车窗玻璃上,黎钥看到了另外一趟列车。
里面的装修和布置和这边完全一样。
就是一面镜子的两面,那边的一切,仔细去看和这边列车是相反的。
左边是右边,右边是左边。
黎钥紧紧盯着,忽然的,他手里落了空,抓着的衣服没有了,他一个人坐在了椅子上。
“你真的还记得啊!”身旁是女人的声音,似乎就在黎钥的耳朵,阴冷的吐息就扑在黎钥的身后,黎钥浑身一僵。
脖子更是咔咔咔地往后面转动,对上了女人扬起的笑脸。
一只突着漆黑指甲油的手朝黎钥脸上伸了过来,打算摸一摸黎钥的脸。
啪一声响,黎钥和女人都惊了一跳。
黎钥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在里面闪烁,明明是他刚刚打过女人的手,结果恐惧害怕的人反而是他。
“对不起……”女人放下了手臂,她起身离开黎钥身旁,坐回到了对面。
脑袋后面缺失的地方现在已经愈合了,不过座椅上可以看到分明有着许多粘稠的脑浆,这足够让人知道,不久前她的脑袋确实流出过脑浆。
黎钥嘴唇哆嗦着,他张了张嘴巴,好半天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无限……是这种意思吗?”
他们被困在了这个列车里,被困在了一段时间里,具体多久黎钥不确定,因为上一次的后面他睡着了,醒来时,是被女人叫醒的。
他听到耳边有女人轻柔的声音,睁开眼后看到的人确实卞南枫。
“是啊,你不觉得这样特别好玩吗?”女人双手都放在桌子上,她的手指张开又合上,深暗的指甲油,在那一刻似乎在慢慢变得暗红,血红。
只一会时间,真的变成了血红。
女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她笑:“好看吗?”
黎钥愣了片刻,意识到女人在问他,她的指甲好看吗?
黎钥摇摇头。
“不好看?”女人还是笑,但眼底似乎有了血腥之色。
黎钥还是摇头:“不是……”
不是不好看,他这里的摇头是,他想要从这里出去,离开这里的无限。
“你想要离开?”女人从黎钥那双会说话的闪亮的大眼睛里看出了黎钥的企图。
“怕是很难,没有这么多次,不行。”
女人晃了晃她的右手,五根手指也跟着晃。
“五次?”
不轮回五次,无法结束这里的轮回?
“不是五次。”
“那是五十?”黎钥愕然,五十次重复同样的一幕,他一张脸变得惨然起来,他还记得这一切,不像卞南枫他们,在那列车里的大家,似乎已经不记得轮回中发生的事了。
真的要是五十次的话,也许还会更多,他该怎么办?
“我不想记住。”那就不记住好了。
黎钥笑容苍白又惨淡。
女人抬起手,下巴放在交叉的手指上。
“不想要记住?为什么?”
黎钥笑,痛苦的笑:“我会崩溃的。”
黎钥剖白着他的真实内心。
“崩溃吗?那崩溃啊,如果是你的话,我想你崩溃后一定比现在更加美丽。”
女人笑得充满冰冷的兴味,似乎巴不得黎钥现在就立刻崩溃。
黎钥错愕地注视着女人,之前这个人还说不会伤害他,现在就变了吗?
“……你说过不会伤害我。”黎钥声音透着浓浓的哭腔。
他微微扬起头,那种柔弱和无助,乃至是脆弱在这一刻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女人甚至产生了一点动摇。
这个人想要什么她都可以给他,只要他不会流泪。
一滴泪恰在这个时候从黎钥的脸上蜿蜒下来。
女人伸手就接住了那滴泪。
似乎不只是落在她的掌心,而是灼在她的心口。
那个根本就不存在,不会跳动的地方。
女人站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受黎钥的影响太大了,她走出了这列车厢,往前面走,站在过道中间,女人注视着对面正在发生地激烈厮杀。
感情是他们早就不需要的东西,他们不需要任何的感情。
那个病美人,女人弯曲手指,忽然间生出一种残忍的杀意,把对方在这里杀了,他就可以留在这里,成为她的同事,她的同伴,以后将一直和她在一起。
女人抱着这个念头,突然转身回去。
只是回到黎钥那里时,却看到乘务员出现了。
原来刚刚黎钥咳嗽吐血,咳嗽的很小声,导致女人没有听到。
但是乘务员正好从这里经过,于是发现黎钥在咳嗽。
乘务员就站在黎钥身旁,扶着黎钥的身体,同时手在黎钥地的背后轻轻抚着。
哪怕隔着一层衣服,乘务员也完全可以感知到这个人类的身体到底有多么的柔軟。
就像是浑身骨头也是柔軟的。
靠近他的身边,似乎有浅浅的香,虽然很浅,却异常地撩人。
乘务员轻拍黎钥的后背,她向黎钥提了一句,要不要去医务室。
黎钥想到之前到医务室那里的情况,似乎是他在咳嗽,然后手臂上被扎了一针。
再之后他陷入昏迷,等到睁眼过来时,一个循环结束,他又回到了那边。
虽然是觉得那边有卞南枫,可是现在黎钥却不想这个循环在自己的睡梦中结束。
“有休息室吗?”黎钥抬头问,又咳嗽起来,咳出了鲜血。
“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到我的休息室稍微躺一会。”
“那谢谢你。”黎钥向乘务员道谢。
那边女人走了过来,就站在两人面前。
乘务员把黎钥给扶了起来,黎钥朝女儿看过去,女人目光是阴暗的,盯着黎钥,像是在怨怼黎钥居然不听她的话。
她不过是离开的一会,黎钥居然和乘务员一块了。
“稍微让一下。”乘务员轻推了女人一把,没有把人给推开,乘务员一个抬眸,就和女人极其不愉的眼神对上。
乘务员这时却笑了起来。
“这位乘客身体不舒服,我送他去休息室,请稍微让一让。”语气听起来是温和的,但眼神,两人交汇的眼神,分明在无声地对峙着。
咳咳咳,黎钥再次咳嗽,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又一滴泪也从眼眶里跌落出来。
看到那滴泪,女人心海荡起深深的涟漪,她意识还没有决定好,身体已经侧开了。
“谢谢。”乘务员同女人道谢。
黎钥被乘务员给搀扶着,往前面车厢走,穿过了好几个车厢,来到了靠近车头的位置上,进入了一个小的房间,里面干净整洁,一张单人床。
坐在床边,黎钥朝身旁的窗户外面看,可以看到另外一面的列车,那里也是一个休息室,但是里面没有人。
也不会有其他乘客。
黎钥继续咳嗽了一阵,没有上一次那样剧烈,乘务员给黎钥倒了杯温水,黎钥接过去后喝了两口。
乘务员让黎钥在这里休息,如果有需要可以按旁边的一个按钮,摁了那个后,可以和她通话。
乘务员把休息室留下来给黎钥,她则转身准备出去,刚到门口,外面有人过来。
是列车的乘务组长,对方之前就看到乘务员带了一个人过来,还进了她的休息室,这会过来看看情况。
组长走到了休息室里,黎钥正低着头,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组长在他身旁站了几秒钟,似乎才发现到对方。
黎钥抬头,仰视男人,看清对方的脸后,黎钥浑身一个哆嗦。
似乎立刻想起来在前面男人拿了一个注射剂,往他手臂上扎了一针。
黎钥畏惧地往身后躲,男人弯腰慢慢靠近黎钥,黎钥眸光一闪,就朝乘务员那里看,向对方投去求救的视线。
乘务员却只是站在那里,刚刚还关心的表情这会已经看不到丝毫热度了,像是一个冰冷的人偶般一动不动。
“别怕我啊,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列车组长说着却伸手往黎钥脖子那里靠近。
看着要去掐黎钥的脖子一样。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列车组长的脸被打偏了。
黎钥的右手在颤抖,像是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他扬手就给了列车组长一个耳光。
不是打开对方的手,而是直接往人脸上打过去。
男人缓缓转回脸,大概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被打脸,他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会有什么疼感,他们不会感觉到疼痛。
甚至于男人觉得自己该愤怒的,一个人类居然敢打他的脸,可是另外一方面,男人发现自己心底居然激动了起来。
这个可爱的病美人,他太过真实了,恐惧是真的,柔弱也是真的。
害怕他们还有憎恶他们也是真的。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拿开放在脸上的手,他再次朝黎钥伸手。
这次黎钥手指弯曲,哆嗦着,不敢再去打对方的脸。
男人抓住黎钥的手腕,那只右手,牵起来就放在他的脸颊上,被打过那一边。
“帮我揉一下,你刚刚打过这里,稍微揉一下,不然我怕我会生气。”男人话里这么说,可眼神中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要黎钥接触他的脸而已。
也是他想要感受一下这个病美人掌心的热度。
不算特别温暖,甚至带着一点微微的凉,但也不是和他们一样的冰。
这种凉似乎沁人心脾,让人接触的一瞬间就好像彻底爱上了。
刚才还奇怪怎么女人这么快就行为比较反常,只是一个过于漂亮的人类而已,现在男人知道,不只是漂亮,而是这个人的身体,他的本身就充满了有人的芬芳,还有诱人的温度。
男人眼睛凝视着黎钥,目光深处闪烁着残忍的光,黎钥无法动弹,被男人的视线盯着,像是全身都在冰窖里,他难以挣扎和反抗。
好在男人懂得适可而止,主要也是发现黎钥浑身颤抖得太厉害,似乎再这样下去会被吓得混到过去,虽然说睡着的时候是睡美人,让人想要去亲吻他,不过还是清醒的时候,一双波光潋滟,流转的眉眼更让人喜欢。
而且醒着的时候,也更加地鲜活美丽。
男人拉下黎钥的手,感受到对方手指的僵硬,缓缓放开了,在黎钥就要缓一口气的时候,男人突然凑上去,直接就吻住了黎钥。
黎钥被彻底骇住了,嘴唇也在微颤。
男人就吻了几秒钟,退开了身。
“有什么需要都可以随时联系我们乘务员,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男人站起身,微微地弯腰,一副真的尽责服务的样子。
可他刚刚做的,分明就是在欺负乘客。
男人走了出去,休息室的门关上了。
黎钥在床边坐了一段时间,具体多久他不确定,没有多少睡意,虽然身体还有精神都显得疲惫,但他现在睡不着。
站起身,黎钥走到了窗户边,他掌心轻贴着冰冷的玻璃窗。
目光微微下垂,忽然嘴角动了一下。
这里的玻璃窗是打得开的,而且一个人出去的空间是有的。
黎钥抿着嘴唇,他记得上一轮的循环中,对面列车车厢裂开,然后从高空坠落,里面的人不出意外应该全部都死了。
但是第二个循环里面,他们又再次复活,并且忘记了之前的事。
在新的循环里面,开始新的一轮重复。
似乎所有玩家里,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里的一切。
黎钥稍微观察过,来到镜像列车这边的玩家,好像就只有他一个。
就他记得所有。
他不想要记得。
黎钥站在玻璃前面,他沉默无声地站着,眼泪突然在脸上就流了出来。
乘务员那里,她可以把房间里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这里的玻璃,某种程度上就是一个摄像仪器,不只是她,乘务组长也看到了。
还有就是女人,他们都看到黎钥在无声的流泪。
这个人,哭起来太过美丽了,简直可以说是绝美。
那一幕景象,几人的记忆中,似乎过去没有任何的美景可以和男孩的哭泣相提并论。
这个人,安静站在那里,眼底浓浓的悲伤,柔白的脸庞,几乎变得透明起来,俨然就是一个冰雪做的美人,继续这样流泪的话,也许他会将自己都给融化了。
别哭了啊!
女人心底在发出声音。
她伸手想要去抹掉黎钥脸上的泪,但是手指只能碰到一个虚影,这是投射过来的画面,不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