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门开了。

踏着月光走进来的是白天才见过的神父,在见到他时，瞬间警惕地停住了脚步。

与白日里的装束不同，少年人此时穿的并不是标志性的神父装,而是过去时代的衣袍,以咒术师的视角来看,那动了动又止住的手指动作,是本打算攻击又放弃了。

武器可能放在了宽大的衣袖里。夏油杰这样判断。

然后又听见对方开口的声音,“人类？”

确实,以这幅与千年后截然不同的面貌来看，两面宿傩更像是非人的怪物，而眼前的言峰绮礼除了着装打扮之外,给他的感觉却几乎与白天里没有多少区别。

两面宿傩哼了一声,似乎准备嘲讽什么，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你准备逃走吗？”

那是白日里同样听过的声音，是跟在神父身边的绿发男人，可此时的声音更加冰冷,在夜晚的环境下，如同嘶嘶作响的、阴冷的蛇。

现身时的模样也与白天里给人的印象不同。

他全身都围绕着一种黑暗而不详的雾气,仿佛诅咒缠身,但作为咒术师,夏油杰又知道那并不能说是狭义上的诅咒。

是堕落的神明。

咒灵操使得出结论,而那个堕落的神自黑雾中死死盯着棕发的人类，茶金眸色宛如冷血动物的兽瞳。

少年倒仿佛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形象，只回道：“我并无此意。”

薄绿发的神明仿佛并不相信，绮礼解释起来,“我是人,需要进食,所以来这做点吃的而已。”

夏油杰总觉得神父应当有些叹息，但事实上，对方仅仅只是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地这么解释了，极为包容，即使是他自己换位到那个堕落之神的角度，恐怕也不会再坚持认为绮礼是要逃走。

即便他还并不确切了解详细的背景。

“没关系哦。”随后响起的是很轻柔的声音，大概是绿发男人的兄长的存在，光听起来倒是与白天里的印象区别不大。

浅金发的神明走进来，同样带着堕落的气息，又比他的弟弟看起来要浅淡很多，但并不是因为状况更好，而是刻意压住了而已。

他是笑着的，“就算是真的准备逃走也没关系，我和弟弟总会能来找到你的。”

“不过呢……”男人凑近了少年的神父，是能令人感到过于亲密的距离，“绮礼大人是为了拯救我们来的嘛，所以也不可能是想要逃走的，对吧？”

现在，夏油杰能提出一点信息了，千年前的绮礼准备来拯救这两个堕落的神明，那个绿发的似乎担心神父会想要逃走。

神父对这样的距离与话语不为所动，“是我的职责所在。”

“听起来真是冷酷啊，绮礼大人自身是不想来的吗？”

“髭切殿……”仿佛对这样不依不饶的态度有些苦恼，棕发的人类微微皱起了眉。

无论是千年以前，还是千年以后，他看起来都像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圣职者。

被这样叫了名字，髭切也拉回了正常的距离，没再继续纠缠，转到两面宿傩的方向时，肉眼可见地冷淡了下来，“食物的话，那就交给这个家伙吧。”

话题到了陌生的存在，绮礼也就询问起来，“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油杰又观察了一遍“自己”现在的形象。

和千年以后更像是成年男人的诅咒之王形态比起来，此刻的样子的确可以算是一个孩子，但实际上又不能真的说是一个小孩子，估测起来应该跟绮礼是差不多的年龄，甚至可能还要大一点。

居然对这样的存在称呼孩子……看来就算是千年以前的绮礼也很少年老成啊。

髭切撑起下巴，“找来陪伴绮礼大人的人类吧，我家的弟弟就是喜欢做这种傻事呢。”

“这样不会……”

“他在人类的世界里是没法好好生活的吧？”一直沉默的绿发男人忽然开口，打断了神父的担忧。

让夏油杰来说的话，对方说的倒也没有错，假如不论两面宿傩日后会成为诅咒之王，单看这幅外表，的确不适合人类的世界，而两面宿傩虽说千年前是人类，但其心态到底算不算人类又是两说。

只是这毕竟是两面宿傩。

何况与其说是因为觉得不能在人类的世界里好好生活，不如说，是因为觉得对于神父而言，这样的理由可能更容易被接受。

绮礼果然没再纠结对方抓了一个人类回来的事，只是转向了两面宿傩的方向，夏油杰猜对方可能是想问想不想要离开。

但是他刚张口，就被金发的神明拉着往外走去了。

“所以，绮礼应该好好奖励奖励努力的我和弟弟吧？”

髭切的神情仿佛很天真，又带着对身边人类的亲昵，可在下一秒，他又冷不丁问道：“或者，您该不会真的想要离开吧？”

话音一落，绿发的神明又用那种让夏油杰想要皱眉的目光看向绮礼了。

神父便被这句话转移了注意力，再度安抚起对方来，“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那么……请来陪伴我吧。”

堕落的神明这样说，虽然用了类似请求的词句，神色又如同恳求，却显然不接受除了答应之外的回复。

绮礼显然也给不出答应之外的答复。

或许在这个孩子的眼里，对方说的是“请来拯救我”，可是在夏油杰的眼里，男人的神色不似求救。

人类的神父如同所预料地没有拒绝，好像在很多事情上，对方都不会拒绝，如同自己提出索要咒灵的时候，如同此刻。

他们走进未燃灯火的屋子，仿佛在走进一片粘稠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