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没给出反应。

没有疑问的语气，像是已经提前一步知道了结果。

无声的对峙中，黑猫慢慢地摇了摇头。

它马上就要走。

就像它曾经在密林城说过的那样，它真的要走的时候是拦不住的。

现在只差碎片。

又是沉默。

见到这样的反应，兰伯特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什么都明白，却什么都做不了。

斯摩莱特愿意愿意通知他的时候不过是几个小时之前，他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见到的就是斯摩莱特半身的血，咧着嘴笑，说“我好像找到他了”。但斯摩莱特来不及在做什么就必须回去恢复身体，只能不情不愿地把碎片交给他，留下一句“他一定会再回来拿，有这个就能留下他”。

如果是斯摩莱特在，现在根本不会是这样一个场景。他与斯摩莱特之间最大的分歧，永远是在“该如何把人留下”这件事上。斯摩莱特永远一意孤行，采取他自己的方式，哪怕曾有所改善终究藏不住本性。但他呢他不一样。他希望能听到面前这个人有一天亲口说出“我愿意留下”。

在黑猫的注视下，兰伯特把手伸进胸口的衣袋，摸到了那一片黄金碎片。与此同时，似乎也隔着血肉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

难道有这个真的就能留下他？多么巨大的诱惑。哪怕是他也需要用尽全部的判断力，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他在犹豫，也在纠结。既然斯摩莱特的方式注定失败，那他呢？他曾经觉得自己万无一失，但现在□□裸的现实摆在眼前。

黑猫轻轻地叫了一声。

它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伸到它面前，展开手心，金色的碎片静静地躺在掌心的纹路上面。

“郁，如果你真的想要，那就带走它吧。”

猫猫的眼神也跟着复杂了起来。

它是想得手，但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我已经有一次没拦住你，我知道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兰伯特的语气很平静，相较斯摩莱特，他在这方面认识的更清楚。

黑猫的爪子搭了上去，放在碎片上。

它不想再继续耗时间，但也没有第一时间传走。

整个交谈的过程中，兰伯特自始至终单膝触地、视线放的很低，就像是在平等地与一只真正的猫交流。

现在，黑猫把爪子放在他的手上，像是终于愿意做出某种正面的回应。

“会跟上次一样？接下来你就要突然消失？”兰伯特轻笑一声，“是法师的法术，还是神明的神迹？”

一点温热的触感通过那小小的毛绒爪子，传递到他的掌心。

“喵喵。”

还是要谢谢你。

虽然感觉你知道的真的太多了，好危险的样子。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

“郁，如果你真的能变回人，再次消失之前愿不愿意变回来一次？”兰伯特用另一只手在它的头顶摸了一下，像是隔着某种界限，触摸到另一个人柔软的黑发。

“我会闭上眼，哪怕只有一瞬间。”

如他所言，他闭上了眼。

银白的发色似乎总能把人衬得很安静，发丝散在颈间，仿佛落在身上的雪。闭眼的样子带着某种虔诚，像是面对着一场睁开眼就会被破坏的幻觉。

他把最后的选择权交到了黑猫的手上，没有哪怕一点逼迫的意思，全看黑猫自己怎么想。

“现在走吗？”那端的林凌小声地提醒了一下。

黑猫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着这个血族，它被猫本身的特性同化的太多，看着对方的身影，似乎都显得更高大了。

也许也是因为被猫同化，这种生物被照料一阵好像就想报答一下对方似的，无动于衷地离开，不像是一只被精心呵护过的猫猫能干出的事情。

而它也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感慨同一个问题：这个游戏的一切都太真了。

真真假假的，猫猫也很烦恼。

“走。”它对林凌说道。

几乎就在瞬间，黑猫消失在原地，连带着消失不见的是兰伯特掌心的黄金碎片。

偌大的地下室仿佛置于寒冷的冰窟，彻底安静了下来，没有一点生息。

默默闭着眼的血族似乎注定失望，他没有等到任何东西，哪怕与人指尖相碰、一触即逝的感觉，也没能等到。

他睁开了眼，不自觉地收拢掌心。像是把一颗石头扔进水里，却激不起一点涟漪。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又触碰到了什么。

手里有东西。

直到这时，兰伯特才看到，风一吹就会消失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苍白的手，纯黑色的绒毛。

兰伯特不自觉地轻笑了一声。

这一点柔软的触感，好像挠在他的心上，连眉目都不自觉软了些许。

黑猫，不，郁源留下了一样东西，像是个与他达成交易的赠礼。这不是无意之间留下的，而是端端正正地摆好一撮放在这里。

兰伯特几乎能想象到在他闭眼的时候，黑猫用它那笨拙的爪子，神情郑重地把这样东西摆在这里时的样子。

——留在掌心的，是一撮细小的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