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沉默中,即使什么也看不见,她似乎也能感觉到他正在死死的盯着自己。
片刻,对方发出一声轻笑,语气恢复成之前的温柔:“你走错了,来,我带你去。”
他牵起了左青的手,把她带往卫生间,一直扶到马桶边上,才说:“你出来洗个手,刚好赶上吃饭。”
左青嗯了声,听着他走出去关上门,并传来走远的脚步声后,站了片刻,摸索着按下冲水键,又慢慢去洗了手。
在这段时间里,她迅速想明白了现在应该怎么做。
虽说她死亡的日期是五天之后,在这之前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规则也没说过npc不可以在被激怒后打她虐待她。
就算不会死,却有被伤害的危险。她可不想每天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这不光影响面子,还影响调查。
所以,必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走出卫生间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饭菜的香味。
男人扶她过去落座,又非常积极地给她盛了碗鸡汤,说:“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左青慢慢舀了点喝下,随即皱眉道:“你放了多少味精啊,太重了,不好喝。”
这就够自然了吧。
男人闻言似乎愣了下,接着笑说:“可能是我下手重了,下次一定少放!”
左青又问了句:“对了,你名字是什么?”
他乐了:“老婆,不就是鸡汤做得不好嘛,你居然直接装不认识我?”
顿了顿,他又用那种无奈且宠溺的语气说:“我叫李尧,这下记住了吗,亲爱的左青小姐?”
左青顶着一身的鸡皮疙瘩露出甜甜的笑。
吃过饭后,李尧边收拾桌子边问她:“你下午还要出去吗?”
左青怕他还在疑心之前进书房的事,想了想说:“不下楼了,就想去对门跟刘奶奶说会话。手机也不用带啦,放在家里就好。”
她是怕他以为她会躲起来报警。
可没想到的是,她正要取下手机,对方却按住了她的手:“还是带上吧,这又不重。”
左青心中疑惑,又不能问,只好点头答应。
之后她便去敲对面的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刘奶奶才走过来开门,声音很是沙哑:“是小青啊,你怎么没自己拿钥匙来开门呢?不用敲门的呀,就当是自己家。奶奶今天不舒服,就不出门儿了啊。”
话里透出的信息就是左青有她家钥匙,两人关系一定非常好。
左青听她像是哭过似的,为了找线索,便“关心”道:“奶奶,你怎么了,没事吧?”
“嗨,没事。”刘奶奶并不多说:“你,你要进来坐会儿不?”
一只枯瘦但很温暖的手,握住了左青的。
她触电般颤了一下,随后走进门去。
对方的动作有点缓慢,牵着她走到沙发那里,又说:“我给你洗点葡萄去,你昨天送来的那些可甜了。”
左青阻拦:“不用麻烦了,我只是过来跟你说说话。”
刘奶奶笑了起来,声音听着特别慈祥和蔼,左青甚至能在脑海中想象出她的样子来。
但随后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走回来坐下,牵起左青的手轻轻拍了拍:“丫头啊,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如果不是你,我这老婆子怕是早就……唉,我那儿子要是有你一半好就好喽!算了,不说这个了……”
她转了话题,问左青中午吃了什么,又说起自己以前的趣事来。
也许是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实在太温暖了,左青难得的那么有耐心,真的坐在那里跟她聊了很久。
后来刘奶奶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连忙起身说:“你瞧瞧,我这人一说起话来就没完,又耽搁你半天时间!”
左青跟着站起来:“没关系,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来找你。”
“你等等。”刘奶奶叫住她,往另一边走去。
一阵抽屉摩擦声后,对方走过来将一只很小的铁盒塞到了她手里。
“丫头,这东西你先帮奶奶保管着啊,不要给别人看,过几天奶奶再找你拿。”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轻轻说:“还有啊,你一个人出去可要小心,前天下午咱们出去的时候……我看见有个男人好像一直盯着你呢。”
男人?
左青皱了下眉。
是家里那个“丈夫”,还是别的什么没露面的疑凶?
她回来时碰到的住楼上的王一也不是没可能。
虽然对方目前没什么疑点,但她必须对每一个出现在身边的人都保持警惕。
当天晚上,李尧又做了些清淡的饭菜。
左青吃得心不在焉,有点担心一件事——这个男的,该不会跟她一起睡吧?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担心是多余的,吃完饭后,对方就主动说道:“我还是去次卧睡吧,你病才刚好,我可不想打呼噜吵到你。”
左青心想他要去的怕是书房才对。
到了晚上,她注意听了下外面的动静,可只听见过一点点脚步声,也不知书房那个被绑的女人是不是受到了伤害。
次日,一阵响亮的门铃声将她叫醒过来。
她等了等,没听见李尧去开门,而门铃声却一直响个不停,只好摸索出去问:“是谁啊?”
过了两秒,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传进来:“你好,我是警察,有点事情需要问一下你。”
警察?
左青心里疑惑,打开半边门,浅灰色的眼睛无神地落到门外:“什么事?”
“请问你上次见对门的刘老太太是什么时候?”对方语气十分严肃地问。
她愣了下,“昨天下午。”
话音未落,对方立刻问出了下个问题:“她是不是给过你什么东西?”
左青皱起眉来:“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吗?”
“你就说到底有没有吧!”警察的语气稍微烦躁起来。
左青想起昨天刘奶奶给的小铁盒,但并不想在什么都没弄明白的情况下告诉这个人。
她正要说没有,忽然又听走廊里传来了李尧的质问。
“你是什么人?在干什么?!”
声音听起来有点冷厉。
而那位前一刻还有些凶巴巴的警察,却立刻换了个语气,像是有些心虚似的说:“没,没什么。”
话落,人居然就这么快步走了。
左青站在门口,感觉有些不妙。
“他没伤害你吧?”李尧揽住她肩,一边带她进屋一边说:“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要随便开门,像你这样柔弱的女性很容易被坏人盯上的。”
她心道,你不也是其中一个?
表面上却乖巧点头:“我知道了,我开门是因为他说他是警察。”
李尧低笑,伸手来轻轻捏她的脸:“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人家说的是真话呢?”
左青躲不过去,只能在心里暗骂。
这场审判对她来说真的是太憋屈了。
不过……对门的老太太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有点想过去看看,但没等她开口提,李尧就忽然说:“我给你买了豆浆油条,先吃早餐吧。”
她只好跟他过去坐下吃东西。
饭还没吃完,屋外却传来了一阵阵越来越大的敲门声和呼喊声。
紧接着声音消失,他们这边的门铃响了。
左青听见李尧一下子站了起来,过了几秒,又拉起她不由分说地走过去,一把打开了门。
他力气用得很大,左青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就像是……在提醒她说话小心。
“什么事?”他沉声问。
外面的人愣了愣,才说:“你们好,我们是物业的,来通知住户们三天后去顶楼参加聚会……可是我们在对门刘奶奶家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听说,呃,左小姐和她关系很好,就想来问问看有没有她家钥匙。”
左青感觉李尧的手又重了几分,于是低着头没出声。
之后才听他说:“有的,稍等。”
他转身在玄关柜台上拿起一串钥匙递过去。
对方道了谢,连忙去开门。
不久门被打开,物业的几个人陆续走进屋去,一边走一边喊着刘奶奶。
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道道惊恐的大叫!
“啊——死,死人了!!!”
“快,快报警!”
“救护车也叫上!说不定还有救!”
左青心里咯噔一声,嘴巴微微张开,想起不久前来敲门的那个警察。
十分钟不到,警察和救护车一起进了小区。
但担架空着进去,又被空着抬了出来。
人已经彻底死了。
左青扶着门框,一步未动地站在那里,总觉得还能听见一声慈祥的“丫头”。
从对面偶尔传来的只言片语里,她听出刘奶奶是服药自杀的,也没有留下遗书。
这在昨天其实已经有预兆了,是她没有放在心上。
也许当她敲门时,对方之所以来得那么慢,就是在收拾屋里的药,怕被发现。
后来,在左青离开时,她还特意叮嘱过:你一个人出去要小心。
为什么强调一个人呢?因为她不会再和她一起出去了啊。
这种之前完全没有在意的细节,现在回想起来,居然那么明显。
忽然,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从电梯那边传来,紧接着是一道中年男人的哭喊:“妈……妈!你这是怎么了啊妈!你怎么就想不开了呢!你要儿子以后可怎么办哪……”
那浮夸的演技光是听就知道有多差。
可左青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
而是……这个人的声音,实在太耳熟了。
她看不见,听力和记忆力却变好了不少,尤其是事情才刚过去不久。
虽然身边的李尧没有反应,但她能肯定,这个人——分明就是之前那个来敲门的“警察”。
如果刘奶奶真的是自杀,那么他一定早就进屋发现了她的尸体,却没有选择报案,而是假冒警察,来敲她的门套话。
当时他问的是,刘奶奶是不是给过她什么东西。
之后李尧出现他就直接跑了,也没把刘奶奶的死说出来,看样子是想隐瞒。
只是没想到物业刚好有事通知大家,才这么快发现了真相。
她开始好奇那只小铁盒里究竟装着什么。
于是她出声道:“警察同志们,我这里有样东西,是刘奶奶昨天给我的。”
之后才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刘奶奶手写的遗嘱。
一名年轻女警轻轻的把内容读了一遍,左青听见,那老人竟然把所有的遗产全部留给了她。
“这份遗嘱我们还需要带回去做详细鉴定,包括死者死因也还要调查,如果确定没问题,后续再按程序做遗产转赠就可以了。”
另一个警察简单跟他们说了下,又忙碌起来。
有些居民不知怎么听到消息,赶过来看热闹,在走廊上围了一大堆。
左青听人感叹:“这小区是不是风水不好啊?前段时间这栋楼才有人被高空坠物砸死了,凶手都没找到,整栋楼的人全赔了钱!昨天下午吧,一个六岁小孩在小区大门那儿被车给撞死了,现在这边又一个老太太自杀……啧啧,这房价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
“进去吧,这外面人太多了。”李尧凑过来轻声说道。
左青点点头,回了屋去。
现在,第二个疑凶已经出现了。
就是对门刘奶奶的儿子,那个假扮警察的男人。
警方说没在刘奶奶家发现遗书,但那个男人却知道左青这里有东西。
说明在他发现尸体时,屋里应该是留有遗言的。
那上面可能写了她把遗嘱交给了左青保管,而他对自己的不孝心知肚明,担心遗嘱内容对他不利,所以才假扮警察想把东西骗走。
而现在遗嘱内容已经公布,如果没有意外,要不了多久就要进入转赠流程。
所以,他必须在流程开始之前杀了她。
一旦转赠成功,即使她之后死了,那财产也跟他没任何关系了。
下午左青又出去走了一趟,没有什么发现。
第三天早上,一个“陌生人”来到了门外。
李尧仍像前两天一样出去买菜了,左青自己摸索过去问是谁,对方语气轻快地笑答:“是我啊!出去喝咖啡呀?”
是个年轻女孩。
她开了门,随即感觉一只软绵绵的手摸过来挽住了她胳膊。
动作有点奇怪。
“小青,咱们好几天没一起玩了,今天就去小区外面的咖啡店坐坐吧?呼吸下新鲜空气嘛,整天窝在家里多没意思呀。”
对方显得很亲热,左青便点了下头。
可对方又问:“去不去呀,你怎么不说话?”
她这才意识到什么,说了句“去”。
走出门,果然听见了对方盲杖的声音。
又是个盲女。
不过认识同一个圈子的人倒也很正常。
进电梯的时候,对方亲昵地挽着左青胳膊,语气有点娇嗔:“我打电话给你怎么都不接啊?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呢。”
左青下意识摸了下挂在胸前的手机,恍然大悟。
她根本没接到过任何电话——难怪李尧那么放心让她带着,原来早就在手机上做了手脚!
即使她真的发现了他在书房里的秘密,恐怕这手机也没办法报警!
说不定……这里面还有窃听器。
她突然想到,第一天中午时她刚回到十二楼,对方立刻就打开了门。
当时是说听到了盲杖声,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女孩又故作气愤道:“我前天上午打你电话没人接,还去你家找你,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呢!你说你,还当不当我是闺密了!居然给我玩失踪!”
左青愣了下,皱眉道:“前天上午我不在家里,可我丈夫在啊,他没给你开门?”
“什,什么?”
对方先是惊愕得说话有些结巴,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小青,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说这么冷的笑话!你个单身了二十多年的母胎单身狗哪儿冒出来的丈夫啊!哈哈哈哈哈……”
可是,在她欢快的笑声中,左青却顷刻间从头凉到了脚。
单身了二十多年的母胎单身狗……哪儿冒出来的丈夫?
那她“家”里的男人……是谁?
之前某些被忽略的细节,这一刻忽然就串联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