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背后被刺的位置疼得钻心,可左青的意识却迅速变得模糊起来。
她只来得及想到“至少没跳楼那么痛”,紧接着就“嘭”的一下栽倒下去。
耳朵里最后听到的声音,依然是其他人如洪水般的欢呼,谁都没有察觉到这里已经死了一个人。
片刻之后,意识逐渐回笼。
左青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只听见一道声音在说:“第一轮剧情已结束,请说出你所认为的真凶。你有五分钟时间做决定,请在时限结束前给出答案,否则默认失败,失败后剧情将被重置。”
五分钟……
左青微微低头,认真的回想起来。
首先她觉得可以排除快递员和男孩的父亲,前者确实没那么大的动机来杀人,后者脾气暴躁,不太可能用杀这种方式,应该会直接使用暴力,比如刀子之类的武器。
剩下的,就是李尧、刘奶奶的儿子、以及王一。
按之前的思路,白芝没有什么疑点,但因为她出现在自己身边,所以也可以一起算上。
那么现在就是这四个疑凶了。
他们四个都有可能使用注射药的方式杀人。
不过根据性格来说,李尧用这种方法的概率没那么高,因为像他那种人,一定会尽可能的选择让目标最痛苦的手段。
刘奶奶的儿子其实嫌疑也较低。
这个人虽然有假扮成警察来找她套话的心机,但却没有足够的勇气。
——当时李尧一出现,他就立刻紧张得说话结巴,转身便跑。
他绝对是知道左青单身的,否则不会直接上门去骗她。但却在不知道李尧和她有什么关系时,就能被对方直接给吓跑。
这样的人即使有杀人的念头,也不太可能有胆子选择在这么多人的时候动手。
即使要下手,恐怕也会紧张慌乱,很难做到如此干净利落。
那针管是直接一下子刺入她身体的,中间可没有任何一点点停滞。
这样的话,剩下两个人。
王一和白芝。
事发之时,左青左右两边坐的就刚好是他们两个人。
按杀人动机的迫切性来推,是王一的嫌疑最高。
白芝却如人如其名,是一张“白纸”,左青完全没有关于她的杀人动机。
这么推测下来,就只剩王一最有可能了。
可是,左青心里还有些在意最后那一刻,自己被人撞上的椅子。
白芝是个盲人,如果她要对自己下手,又不能让其他人看到,那么选择这种动作幅度小、容易掩人耳目的注射方式是最合理的。
可也因为她看不见,所以即使她就坐在左青旁边,也必须先进一步确认目标在哪里,然后动手。
因此,白芝极有可能故意从后面去撞椅子,以确认她是否还坐在那里,随即下手。
不过光是椅子这一点也算不上是什么证据,其他人也有可能在动手前不小心撞到椅子。
毕竟是当众杀人啊,只要不是李尧那个变态,那心里多少会有点紧张吧?
所以椅子被撞,说不定就是个干扰项。
至于白芝提出到顶楼来这一点也算不上什么有效信息,因为左青被杀的方式是杀而不是坠楼。
只有需要将她推下楼的人,才会希望她上楼,其他方式在哪里都一样。
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已知线索去推出来的真凶更靠谱。
“你还有最后三十秒。”
提示音猝然响起。
左青咧咧嘴,十分随意地报了个名字:“我猜是王一。”
猜错了也没关系,不是还有机会么。
说出答案后,大约过了五秒左右,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很遗憾,回答错误。十秒后剧情将会重置,请注意,重置后的剧情真凶不一定与本轮为同一人。”
左青挑了下眉,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意外。
毕竟还有一种很操蛋的可能——审判方会故意设定嫌疑低的人来完成刺杀,让人根本猜不出真凶。
总之……下一场见咯。
随着倒计时的减少,左青感觉自己忽然失去重心倒了下去。
身下是柔软的床,旁边依然有花香传来。
左青没有起床,翻了个身自言自语:“那既然真的可以复活……”
智商不够,就不要勉强了。
她已经规规矩矩地尝试过了,接下来……就用她自己的方式吧。
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开门声,随后李尧走进卧室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太好了,已经退烧了。”
语气温柔得能比得上两个裴修。
左青扯起一抹笑,顺手拉住他胳膊坐了起来,双腿挂在床沿甩来甩去:“亲爱的,我的鞋呢?”
“嗯?”李尧发出一道不知道是不是疑惑的声音,过了几秒拿起拖鞋套在了她脚上,轻声说:“今天中午给你熬鸡汤补补身子哦。”
左青笑弯了眼睛,看起来十分开心:“好啊。”
她跟着他去了客厅,却没有出门。
——上次就是这个时间点下了楼,在楼下遇到熊孩子,活生生给自己增加了个疑凶。
这次再出去她就是傻子。
她摸到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靠在沙发上听声音,偶尔心情好了还低低的哼着歌。
看起来完全没有在担心这一场会指认失败的样子。
恰恰相反,她简直就像是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度假,悠闲得不得了。
明明这一轮再失败她就死定了,连队友裴修也会死!可她的状态居然比上一轮要轻松好多,仿佛现在就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似的。
弹幕间已经扣出了满屏问号,可惜左青也看不见。
她不仅不慌不忙,甚至还叫李尧给她端了碗瓜子过来磕。
然后不久,熟悉又陌生的门铃声突然响起。
熟悉是因为早就听过那声音,陌生则是因为,上一轮的这个时间她根本没在家。
——来的人肯定是白芝,左青对这一点印象深刻。
上一轮中正是因为对方亲口说到这件事,她才有机会得知自己家里这个“丈夫”是假的。
“有人来了?”
李尧急匆匆的脚步声从书房走出来,停在左青身边,压低声音道:“你去开门,知道该怎么做吧?”
左青不语,只是向他伸出了沾满瓜子皮碎屑的右手。
李尧顿了下,牵她起来,然后回了书房。
她敲击着盲杖走向门口,听见门铃声中夹杂着白芝略带兴奋的喊声。
等到她过去打开门,刚问了声“怎么了”,对方就激动得摸索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啊啊啊啊你快要等到眼角膜了知道吗!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啊!医院本来要通知你,有个申请了器官捐赠的病人快不行了,可能就这几天的事儿,要你提前做好准备随时过去!谁知道他们打电话你不接,他们又联系到了互助协会,那边知道我们俩住得近,就叫我来通知你!”
她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都变了调,抱在左青身上的胳膊也收得有些紧,显然是真的非常为她开心。
可是左青却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是一条她在上一轮完全不知情的新信息。
明明那时候她和白芝也见过面,即使错过了今天这次,之后对方也有的是机会告诉她。
可为什么没有?
“小青?你怎么没反应啊,已经高兴傻了吗?”
白芝渐渐平静了点儿,松开左青疑惑地问了一句。
左青便没再往下想,开口道:“你要进去坐会儿吗?”
反正在家也挺无聊的,不如就随便玩玩。
两人走进客厅,到沙发坐下时,白芝的兴奋劲依然未减。
她紧紧拉着左青的手,用充满激动和期待语气说:“这次真的是要好好庆祝一下啊!你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当时我们是一起报的名,录入的时候你排在我前面,医生说下一次有名额的话就轮到我了!如果运气好,以后我们俩就都能看见了!”
左青终于知道她的杀人动机了。
那么上一轮的最后,动手的人就是她了吧?
不过也没办法,当时错过了关键线索,实在不能仅凭椅子被撞就投白芝。
“唉……不过,”白芝的语气又忽然变得低沉起来:“听说这样的机会特别特别难得,有些人要等好多年才能等到,不知道我还要等多久……也许到时候,人都已经老了。”
她松开了左青的手,说完就沉默下来。
左青想起她原本是学美术的,可现在看不见了,再也不可能握笔画画。
一个喜欢美术的人却不能再见到五彩斑斓的色彩,永远只能与黑暗相伴,显然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所以对于白芝来说,一定非常迫切地希望自己能重见光明吧。
现在,一个机会就摆在她面前。
左青和她两个人是一起提交的申请,可就因为录入顺序的问题,导致了她排在后面,有可能就要因此等上半辈子,她怎么能甘心呢?
而只要左青死了,她就能立马得到这个机会!
左青相信,白芝刚才是确确实实地为她高兴,否则也不会专门过来通知她这个消息了。只要一直瞒着,到时候医院联系不上她,自然会联系排在她后面的白芝。
所以在上一轮中,两个人第一天错过了彼此,白芝的兴奋劲过去,回家冷静了下来,心里渐渐对左青起了歹意,自然就没有再提起眼角膜的事。
导致一整场剧情里,都没再得到关于白芝的有用线索。
至于依然要杀死左青的原因,大概是怕协会或者医院方面会再联系到她,从而错失机会,就干脆选择杀了她。
之后没多久,白芝因为情绪逐渐低落而左青又不怎么跟她说话,便离开了。
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中午。
吃过午饭,左青出了门——去对面的刘奶奶家。
前面依然是一模一样的剧情,只是到了最后,当对方起身说出“你瞧瞧,我这人一说起话来就没完,又耽搁你半天时间”这句话之后,左青没有起身离开。
她坐在那里,平静地说了四个字:“你不要死。”
刘奶奶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你、你怎么知道我……”
左青没有说话。
她却忽然哭了。
她重新坐了下来,沉默地哭了许久,才沙哑地说出几个字:“丫头,我……小便失禁了。”
似乎这几个字说出来以后,她就突然多了一股劲,不再哽咽,只断断续续地低声说起话来。
“你也知道,我儿子不孝顺。他从来不来看我,只有要钱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给他的钱啊……也全被他输出去了。那不成器的东西前几天过来跪在我面前求我给他钱,说他在外面欠了高利贷,人家要砍他的手!
“我没给他钱,他骂我老不死的,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给拿走了!唉!丫头,你说奶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会生出他这么个东西……
“前天啊,我早上起床,摸到床单和裤子都是湿的。昨天去看了医生,医生跟我说是退行性什么的,还会有大便失禁的情况……
“我那个儿子就是个混账,难不成还能指望他给我擦屎端尿?不可能的呀……奶奶真不知道,到时候弄得浑身大小便可怎么活啊!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一辈子活得体体面面的,可不想临了死得那么难看哪!
“与其肮脏的孤零零死在屎尿堆里,不如、不如趁着现在,体体面面地走……”
她说完了所有的话,就像是把自己的身体扒开,将所有的不堪全部暴露在左青面前。
对于一个看重“体面”的老人而言,在别人面前说出这一切会有多么的难堪?
左青一直默默听着她说完一切,心里有一种隐约的不适感。
这是她从来没体会过的一种情绪——是不舍吗?
她不知道,但她确实不想对方死。
毕竟,刘奶奶不死,就少一个疑凶。
可她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她从没干过这个,她的观念也让她很难说出违心的话。
想了一阵,她才说出一句:“生或死都是你的自由,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也无法对对方的遭遇产生什么共情。
对她而言,没有嬉笑着来说就已经算是比较低沉认真的情绪了。
可听在刘奶奶耳朵里,却是个淡漠得毫不在意的语气。
刘奶奶连哭声都顿了一下,之后才说:“你等等……我给你一样东西。”
片刻后,又拿来了那只铁盒。
左青还是接过来了——如果对方决定要死的话,这就算是遗愿了,接过来至少让人能放心的走。
她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因此第二天是被门铃声给吵醒的。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不过……那位老人还是选择结束了吗?
她直接拿上了小铁盒去开的门,门一开,那人张口就说:“你好,我是警察,请问……”
左青递过盒子:“你要的东西。”
对方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急忙接过去,当着她面就打开看。
紧接着左青便听见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就进了对面的门,连声谢都没说。
她撇了下嘴,正要回房,李尧也刚好回来。
没多久警察就到了——这次肯定是儿子报的警。
左青到门口听了下,听说是刘奶奶临走前发了短信给儿子,叫他明天回来一趟,给他拿钱。
其实……就是让他回来收尸。
毕竟那是位追求体面的老人,宁可干干净净地结束,也不要脏兮兮地活着。所以,她一定不愿意自己的尸体在房中腐烂发臭吧。
也或许——她不想让对门有钥匙的左青成为第一发现人,怕吓到她。
而由于左青交出了遗书,那个男人早在警察来前就处理掉了,所以警方仍是没有任何发现。
遗产顺理成章地归了这个不孝的儿子,她也因此又少了一个想杀她的疑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