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红肉的肋条、胳膊、膝盖骨、以及被刮去外皮剩下骨肉的手指脚掌等等能够轻易辨认出来的东西,全部混杂在其中,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都是属于人类身体的一部分。
而案台上,还有没来得及处理完的半边胸腔,和一颗放在洗碗槽里的人头。
刺鼻的血腥味,混杂在各种内脏器官和屎尿味道里面,形成了一股闻一次三天吃不下饭的怪异恶臭。
左青捏住鼻子,踮起脚踩过那些血水,走到洗碗槽边,拿旁边筷兜里的筷子去拨了一下。
人头是后脑勺对着这边的,她只能看出应该是个短发的男人。
直到将它拨弄过来,看到那张血红色的脸之时,才将它与外面那个男人对应起来。
是的——水槽里这张脸,与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它也睁着那样一对阴鸷的三角眼,整张脸染得血红,显得比那个活生生的人可怕得多。
左青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会儿,咧开嘴露出一道恶劣的笑。
然后转头冲外面喊:“大家快来看看啊!我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此时裴修已经将男人制住,高庆也进到了卧室,另外三人还在大门外。
听到她的喊声,高庆第一个走向厨房,那三人也在稍作犹豫后走了进来。
只有裴修,从左青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深意,不由无奈的笑了一下。
很快,他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被吓得爆粗口的,尖叫的,还有大喊妈妈的——来自一只耳朵的石尔。
当然,还有左青得逞之后快乐的哈哈大笑。
裴修听见她那欢快的笑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随即他看见左青蹦蹦跳跳的走了出来,十分愉悦地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去问那个男人:“喂,你剁的是你自己,还是你双胞胎兄弟啊?”
男人瞥了眼厨房,皱眉道:“我只是在剁鸡,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剁鸡?那么大一堆,你剁火鸡啊?”左青扯住他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她:“赶紧给我说实话,否则我也可以让你变成那一堆!”
男人被她扯出奇怪的仰头姿势,十分难受地盯着她,表情茫然:“我就是剁只鸡而已……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不就是吵到你们睡觉了吗?这鬼地方永远都是晚上,我怎么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在睡觉!大不了我换个时间,不在你们睡觉的时候剁了还不行吗?”
裴修道:“看他的样子不像撒谎,厨房有冰箱吗?”
左青点头,冲屋里喊:“你们打开冰箱看看!”
那四个人都留在了厨房没出来。
虽然里面的场景非常血腥恐怖,但最可怕的事情却是,外面这个男人剁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所以相比起可怖的尸体,这个“活着的男人”才更加恐怖。
他们宁可待在那里面,也不想出来看到这个人。
听到左青的话,抱团站在一起的四个人同时看向了冰箱。
石尔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钟念:“喂,你去吧。”
钟念的目光下意识往水槽瞥了眼,疯狂摇头,并看向另一边的高庆:“你,你去吧?”
高庆看了眼缩着脖子不声不响的独眼男人杜严,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过去打开了冰箱。
这是一台立式冰箱,处于顺手的缘故,他先开了上面的冷冻层。
下一刻,就看到里面塞满了被冻出厚厚冰霜的红肉,和一只闭着眼睛的人头。
即使隔着冰霜,他还是很容易地认出了那只人头——与水槽里的,和外面那个活着的,长相一模一样。
“我操。”
他只觉浑身一阵发软,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随后意识到自己踩到了一块软绵绵的人肉。
恶心和恐惧顺着毛孔溢出来,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舔了下嘴皮,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又走过去拉开了冰柜下层冷藏室的门。
这次倒不是人头了……是被剔得没剩多少肉的骷髅头。
虽然看不出它原来是什么模样,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还是一模一样吧。
高庆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麻木了,以后都不可能再被什么东西吓到。
他踩着血水走了出去,边走边说:“冰箱里也有肉,还有人头,两颗……”
说到这里,在看到客厅里那个活生生的男人之后,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裴修拉着男人走到厨房门口,让对方盯着那颗人头,问:“这是什么?”
“鸡头啊。”男人说得理所当然,甚至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屋里那些吓得脸色发白的人:“你们没见过鸡吗?这都能吓成这样?”
裴修确信,这个人确实是把那东西当成了鸡。
他想了想,叫大家都去客厅,然后再对男人说:“其实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只要你好好回答我们,我们问完以后就离开。”
男人打量了他一阵,才道:“先说说看。”
裴修问:“你之前说过这里永远都是晚上,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既然对方这么说,就代表他也知道“永远是夜晚”是一件很不合常理的事。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男人摇摇头,三角眼半眯起来。
他又问:“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吗?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听完,男人却一下子愣住了。
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露出无比迷茫苦恼的神色,像是在仔细思索一样想了许久。
接着奇怪地吸了口气,自言自语般说道:“我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对啊……我是什么时候……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他抬起眼睛望向裴修,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神经质一样的表现,让其他人也都像他一样茫然。
“算了。”裴修说:“别管这个了,这公寓里现在住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男人想了想:“加上我一共七个。”
据他说,五楼有一对夫妻,一个独居青年,四楼有一个中年男人,二楼是个养狗的男人,一楼则是那个老太太。
裴修又问:“那么,五楼的范苹苹呢?”
话音未落,男人的脸色顿时大变。
惊恐的情绪即使用尽了全力也没能掩盖下去,他大力挣扎了几下,吼道:“出去!全都滚出去!”
钟念说:“之前我们上来问到范苹苹,他也立刻就摔上了门,这事他肯定不会说的。”
裴修松开了他,起身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去找其他人。”
总共七个人,六户,他们没必要非在一个人这里追问到底。
更何况,这恐怕根本不是人。
有些他不肯说的事,如果逼急了……死的说不定会是他们。
六人下楼之后分成了三组,分别去不同的楼层找人。
这地方反正是不会天亮了,他们也不管那些人是不是在睡觉了。先去敲一遍门,有人开门就问话,没人开门就下次再去。
左青和裴修是去了二楼,这一层住了一个养狗的男人。
虽然房里没开灯,但在敲第一声门的时候,里面就传来了一阵狗吠声。
紧接着一道男人喝止它的声音响起,并大声询问道:“谁在外面?”
裴修继续用之前的借口,表示他们是刚搬来的人。
男人过来开了门,还打着呵欠:“有什么事儿吗?”
裴修露出温和善意的微笑:“是这样的,我们刚搬来了503住,想跟大家打个招呼,另外还想问问,为什么这个地方一直都是晚上呢?”
他故意提到了房间号——之前问楼下老人的时候,提到这个房号对方就立刻反应激烈地关了门。
但男人并没有什么反常之色,平静说道:“哦,那房子还是租出去了啊。”
见他没什么异色,裴修也顺着话头往下说:“是的,不过屋子里还有很多前任住户范苹苹的东西,我们想把东西还给她,不知道你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不用了。”男人又打了个呵欠:“人都死了,没人要,你们随便扔垃圾桶里就行了。”
“人死了?”裴修故作惊讶:“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却让对方一直平静的表情里多了一丝怪异。
过了几秒,他才道:“跳楼死的,是自杀。不关我的事啊,我也不想自找麻烦去多管闲事,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你们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回去继续睡觉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并没有等人回答,就直接关上了门。
裴修回头对左青笑了笑:“也不是全无收获。”
而另外两组,就没这么顺利了。
石尔和杜严一个缺耳朵一个缺眼睛,两人组队就像反派大哥一样,光是看着就吓人,再加上石尔说话不好听,刚敲开人家的门,对方看到他们就立刻又关了门。
钟念这边,则连门都没敲开,敲了几次之后,里面的男人暴怒地骂了他们一顿,叫他们赶紧滚,别打扰他们夫妻睡觉。
——夫妻俩就住在范苹苹对门。
而石尔一组去找的则是同在五楼的,楼梯另一侧住的青年。
据二人说,青年看起来十分瘦弱,皮肤惨白,头发凌乱,身后的屋子里乱糟糟的堆满了垃圾,像是个长久不出门的邋遢宅男。
杜苹苹家客厅里,石尔说:“那人可真是胆小,咱们俩刚敲开门,他立马就给关了,好像我们会吃人似的!”
左青则走到了窗户那里打开窗,往楼下看去。
五楼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也许范苹苹就是从这个地方跳的楼——或者被人推下去的。
她这样想着,一抬头,看到了左侧那边房子的窗口。
这栋大楼呈l型,范苹苹家的窗子,刚好与拐角那边的住户家斜对着,双方可以互看到彼此的窗户。
而位于那个位置的……应该就是石尔和杜严去敲过门的青年家吧?
左青的目光盯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心想着也许那个人看到了范苹苹死的一幕。
下一刻,却发现那窗户内似乎有什么反光的东西。
小小的,也就巴掌大,正对着他们这边。
她叫了裴修一声。
裴修过来看了下,沉声道:“难道是……望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