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人:“阿雪……我对那个名字有反应。我只看一眼,就看一眼……”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带上了渴求。
阿雪好像是他的妹妹?
时瑶又想起了时钧,心肝儿疼得厉害,他们是比兄妹更亲的双胞胎!
时钧成为a级玩家,一定不是依靠正常途径。
她必须活下去,才能去问出缘由。
时瑶:“……好。”
李玖诧异的看向了时瑶,不明白她做这个决定的理由。
片刻的柔情后,时瑶又摆出了强硬的条件:“但前提是,你得赶紧制作出人皮灯笼。”
听了这话,手艺人果真没再敷衍,反倒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他们之间深入沟壑般的隔阂,也因这句话,而暂时的拉近了一些。
这边的事情了了,便该轮到郑玄海那边——
红树的树皮已经完全被破开,失去了尸体的支撑,导致树身摇摇欲坠。
那些红色叶片迅速干枯,暗红的邪光变得微弱。
李玖想也不想便冲了过去,他对待殷长夏的态度或许还有所保留,但内心早已把郑玄海当做了朋友。
树棺里的尸体不断从树皮里爬出,他们的皮肤发硬,散发着微黄的铜光,铜墙铁壁的铜,看着便如磐石般坚硬。
这些尸体十分邪门,表情无不充满了痛苦,就像是被活生生的给塞到树棺里面去的。
李玖表情微沉:“在这个游戏晋升成c级场之前,可是扮演类的游戏,适当推测是d级或者e级的扮演类,这些尸体有可能是……”
郑玄海喘着粗气:“我明白。”
是玩家。
郑玄海的拳套已经被染红,可那并非是尸体的血,而是他自己渗出的血。
手上疼得几乎麻木,也许血肉破开,露出了里面的骨头。
这些尸体真够难缠!
郑玄海回过头去看了眼时瑶和手艺人、又看了眼殷长夏和宗昙,无论是哪一边都需要时间。
洞口被该死的李蛹留下了炼狱沼泽,踏在上面就会染上诅咒。
就算是能跑,陷入这偌大的迷宫,万一跑到了死路,他们所面临的便是一个死字。还不如留在这个地方,选择主动迎击。
他已经成了最后的屏障。
一步都不可以退!
郑玄海肌肉绷紧,脸上的青筋凸起,撩了撩碍事的寿衣的衣摆:“战就战!大不了老子今后去深渊十区!”
李玖:“你……”
郑玄海的狂化值开启增长得太快了,如一座大山立在他们前方。
他所持的载物也受到了影响,向思思的攻击变得杂乱无章,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撕咬。
李玖瞧他不要命的吸了好几口骨灰香烟,失声喊道:“你的载物也是次数类载物,你不想要载物了吗!”
郑玄海:“……”
李玖终于察觉到了古怪,郑玄海进入游戏之后,这都用了多少次载物了?
他之前就和郑玄海有过数面之缘,知道他也和自己一样面临相同的困境,舍不得动用次数类载物,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他们比新人更快速的走到了前端。
也许是冲得过猛,便导致了大部分人都被困在c级。
李玖眼睛都红了。
没有载物的人,总在追寻着载物;
次数类载物的人,又被困于载物;
而真正拥有强力载物的人,反倒容易被它们所吞噬。
就像那个纪今棠。
所有玩家都有自己的困境,载物既是助力,也是魔障。
李玖终于猜到了一切,声音发抖的问:“你的载物是被谁修复的!?”
郑玄海:“……”
李玖的表情里充满了苦涩:“就算……就算我求求你,告诉我修复你载物的人是谁?”
李玖是继焦兴凯之后,郑玄海唯一认同的朋友。
要不然,郑玄海也不会提醒了他一句,让他随自己一同进入这场游戏。
郑玄海是想让李玖凭借自己的本事,获得殷长夏的认可。
可殷长夏主动给的,和自己用人情胁迫他交出来的,完全是两件事。
郑玄海闷声闷气的说:“没有人。”
他在说出这话之时,心脏仿佛被重锤,被刀割,被搅弄成碎末。
自己又要保不住朋友了吗?
焦兴凯的事,会不会再次上演?
郑玄海强忍着那些情绪,在一字一句的告诉李玖:“没、有、人,是我自己找到了修补载物的办法。”
李玖:“……”
他得手无力垂下,显得颓废至极。
李玖不是不相信郑玄海。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荒谬至极,怎么会联想到载物修补者?
倘若这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家园所有次数类的玩家,不会打断他的四肢,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把他锁在某个安全的地方,不断用阳寿供养他,好让他为自己重复的修补载物吗?
李玖声音沙哑道:“抱歉,是我的问题才奇怪了。”
他被困得太久了。
久到……李玖都觉得自己失了本性,变得束手束脚,不敢再往前迈动一步。
尸体已然袭来,俨然是郑玄海的载物无法承担的危险。
那是铜尸。
李玖在一个游戏里遇到过,自然认得出来。
“我不为难你。”
“现在进退不得的处境,全是我自己的原因……”
身后的殷长夏已经苏醒,载物对接如若不继续下去,他可能就没办法支撑了。
他正巧看到了前方的李玖和郑玄海。
一具尸体锤击而来,李玖接下了他这一拳,却被震得朝后退了好几步。
他却不肯服输,擦干了嘴角的鲜血,重新站了起来。
“既然我们是最后的屏障,那我就陪你!”
“我们不上,难不成等后面那些老弱病残上?”
殷·老弱病残·长夏:“……”
李玖再度帮铜尸中的郑玄海,抗住了一击,使得郑玄海脱离了危险。
郑玄海满心复杂:“……谢了。”
李玖越是帮他,郑玄海便越是内疚。
可他不能帮殷长夏去挥霍那些同情心,这是郑玄海为人的底线。
两人背靠着背,被铜尸给重重围住。
李玖似乎受到了郑玄海的影响,手里捏紧又放开,放开又捏紧,这已然是他最后一次载物使用权了。
这些铜尸不仅可怕,还具有智慧,任由郑玄海和李玖再引诱,也无法将他们引诱过来。
只能硬碰硬。
这个想法出现在了两人的心头。
眼瞧着其中一具铜尸越过了他们,即将要对殷长夏和时瑶下手,李玖并不想帮他们,为他们浪费这最后一次的载物使用权。
只是……
他已经被困得太久了。
载物真的有这么重要?
重要到他变得畏畏缩缩,连游戏也不敢参加了吗?
这是为了他自己。
李玖闭紧了眼,深吸了一口气,周围的一切都在放慢,犹如电影的慢镜头。
呼吸声、惊恐的表情、着急的动作,通通在眼底放慢。
[是否花费阳寿一年,动用最后一次载物?]
李玖眼瞳赤红:“是!”
唯一的载物次数被动用了出来,他的右臂戴上了古盔甲,上面寄居着一只古时战场将军的鬼脸,突然将目光盯住了那些铜尸。
李玖一拳打了出去,力量的冲击,使得围住他们的铜尸,被震动飞出,正好压在了另一只即将袭击的铜尸身上。
郑玄海诧异的回过头,没想到李玖会这么做。
李玖身上满是血和汗,表情却没有用掉最后一次载物的心痛,唯独剩下了释然:“我不想再被这狗屁载物困住了!”
郑玄海:“……”
他想,这或许便是他告诉李玖,随他们一起进入游戏的原因所在吧。
正因如此,他才会私心里当李玖是朋友。
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不知道多久。
时瑶和手艺人那边也已经稳定,现在只剩下了殷长夏和宗昙。
黑暗在肆无忌惮的蔓延,过分的充斥在逼仄的石洞里。耳畔不断传出滴水声,那些原本平滑的石头被这亘古不变的重复给腐蚀,变得尖锐凸起。
宗昙一直没有说话,犹如低压的云层,要酝酿一场大风暴。
殷长夏自苏醒过来,便发觉宗昙的样子不太对劲。
他本想去触碰宗昙,才发现自己连抬手都费力了。
鬼骨……到底怎么了?
殷长夏还发着高烧,再次做了尝试,却还是无能为力:“为什么愿意放弃身体了?那不是你一直想得到的东西吗?”
明明在对战秦封的时候,那么难的情况之下,宗昙都没有放弃。
如今宗昙是鬼,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互相触碰。
殷长夏这话刚说完,右手的红线便飞快钻出,形成一个茧,将他们包裹其中。
红线像是尝到了雨露的嫩芽,肆意的生长起来,附近的空间在被一点点填满,直至缝隙越来越小,再也无法逃脱。
殷长夏表情微变:“宗昙,你赶紧……”
“离开?”宗昙终于接过了话,“原来你是想我离开。”
殷长夏嗓子发哑,紧盯着他:“如果载物对接,想离开也不行了,你就没这个机会了。”
宗昙突然伸出了手,几片细碎的骨头,漂浮在半空之中。
他忽而拽起了殷长夏的手臂,缓缓将鬼骨的碎片安置了上去。
之前是强制缝合,而如今是他自己……心甘情愿。
殷长夏呼吸急促,载物对接的副作用越发明显,可他现在已经完全无法拒绝了。
内心是清醒的,身体却想要沉溺。
不像之前的针锋相对,他们的关系忽而缓和。
殷长夏和宗昙四目相对,眼神纠葛到了一起,一时间难以分开。
宗昙:“不必了,反正我再怎么想要摆脱,也摆脱不了了。”
殷长夏:“……”
原本以为是气话,可宗昙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看上去竟然像是真的妥协了。
殷长夏喉头哽涨,许多话都说不出来。
不应该这样。
思维变慢。
五感却变得敏锐。
无数的感情交织,也许还有载物对接的影响。
纵使殷长夏希望宗昙能够消除隔阂,可他更不想宗昙被困在过去。
殷长夏的右手已经能动弹了,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着急的看着宗昙,将过往萦绕在心头的话说出,声音铿锵有力——
“夏家对你不公平,那就我来做你的公平。”
“夏家是约束你的囚笼,那就由我来还给你自由。”
宗昙想,自己可真是没用,连彻头彻尾的恨也做不到。
他分明已经决定身入这个囚笼了,殷长夏这边却要打破他的一切束缚。
就让这份感情失控吧。
那边的李玖不知做了什么,铜尸已经被消灭了大半,只不过上方忽的生出了裂缝,红树是这里的支撑,这个洞穴最里面已经开始塌陷,徒留一片废墟,上方甚至还隐隐听得见什么东西炸裂的声音。
载物对接已经快要完成。
他们在爆/炸声中,如野兽撕咬一般的亲吻着对方。
唇齿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