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些冤魂早已经过了半鬼王的淬炼,实力不可同日而语。
得到附身物的它们,本应该实力大涨,却被扼制得无法动弹。
区区容器,竟然阻挠它们?
起初两边怪物在互相对抗,可渐渐冤魂开始处于下风。
冤魂从火尸的颈部挤出一颗头颅,像是气球一样飘散在四周,做着恐惧痛苦的表情。
它们无法抵抗自燃的痛苦,又不能操控火尸,便想集体逃离于这个容器。
可是根本无用。
火尸的脖颈僵硬转动,突然间一口咬上了那些人头气球,将冤魂们撕扯成了碎片。
原本奋战中的玩家,也在此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睛瞪得犹如铜铃大小,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啊啊啊,火尸为什么都在保护殷长夏?”
直到包兴亮问出这句话过后,他们才如梦初醒。
刚才对付火尸,他们本就有些精疲力竭。
现今聚集到了一起,后背紧贴着后背,才感受到了些许的安全感。
唐启泽吞咽着口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就像是在被两方操控。一方是内里鬼上身,一方是外部肉/体。”
包兴亮看直了眼:“同一具尸体,内和外在抗衡吗?”
唐启泽:“……”
他自己也说不清,还好包兴亮的总结能力不错。
而产生如此激烈对抗的原因,便是殷长夏。
摧毁和保护。
如此尖锐的对抗,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另一部分的火尸还在不断抓挠着自己的喉咙,烧得焦黑的肉块上,重新被他们抓挠出了几道粉色的肉痕。
他们嘴里咕噜了好几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越来越多的火尸重复了那句话,堆积在一起的声音变得更大,才让在场的玩家听清。
“污染物之源……不能死。”
“母巢……请求你,感染我们。”
众人紧张得吞咽起了口水,根本猜测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到了殷长夏的身上,他天然就有这样的吸引力,就算一句话不说,也无法让人忽视掉他的存在。
前方这张大的白色菌丝,形状就像是蝴蝶的翅膀。
诡异之中,又带着奇妙的美感。
他们能看清每一条脉络,像是连接的神经元,从里面能窥见磅礴的生命力。
这就是殷长夏的考核官任务。
——母巢的扮演。
车票里被挤出的果冻状的污染越来越多了,全都汇聚到了车顶。
那些火尸身上的车票还未完全毁坏,纷纷从兜里飞了出来,漂浮在了半空,然后一张张的整齐叠好,轻柔的落到了殷长夏的面前。
包兴亮看得心惊动魄:“这是在贿赂他?”
众人:“……”
因为之前殷长夏说想要车票,活着的玩家没有给予他,反倒是死了的乘客给他凑齐了。
还真是惊悚。
车厢上方已经被腐蚀,一块钢板也因汇聚的污染物而消失。外面的景色映入其中,厚重的云层将一大片金箔隐匿其中。天色是昏暗的,连同车厢也十分晦暗。
几滴酸雨淋了进来,落在那菌丝编织的蝴蝶薄翅状的大网上。
此刻殷长夏的身上有着强烈的、令人着迷的美感。
殷长夏:“你们是想让我收下?”
火尸们低低的吼了几声,就像是在催促他。
殷长夏:“你们确定?”
火尸们喉间发出咕噜的声响。
殷长夏唇角扬起弧度:“那我就不客气了。”
吴值脸都麻了,哪里想过能看到怪物互相争宠的样子。
他纵横游戏好几年了,也算是b级玩家里的佼佼者,可从没见过怪物争先恐后想要把玩家宠坏的样子。
这绝对是反派头头!
吴值眼睛都红了:“殷长夏接一个考核官任务,竟然还能接得怪物对他这么好。”
唐启泽听了这话,顿时阴阳怪气:“都说了是唯一考核官,怎么?现在才知道眼红?”
吴值:“……”
有被噎到。
这场的考核官真是肥差,搞得吴值都悔恨了起来,自己怎么不报名考核官。
但他转念一想,这样危险的游戏接下考核官任务,无疑是自寻死路。
他可不敢。
况且唯一考核官才有这样的福利,殷长夏怎么样都会报名,他再去报一个,兴许福利没能捞到,反倒加深游戏难度。
吴值看向了姜允:“先把冤魂收回来吧?火尸已经完全压过它们了。殷长夏一次次破解咱们的出招,是我们自己实力不……”
“够了!”姜允气压极低的打断了他的话,“是你自己实力不佳,不是我实力不佳,你弄清楚。”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脸,他已经受够了。
况且作为正主的殷长夏,还没开始出招呢,他们都已经被打了这么多次脸。
可想而知殷长夏一旦出招,他们会输得有多难看。
对协议绝不可能中断,他输了是小,队长输了是大。
田忌赛马的道理,他岂非不懂?
姜允不肯善罢甘休,已经放弃了大获全胜,只求拖着殷长夏多一点。但凡殷长夏能够被狂气所吞没,亦或者狂气更高一点,自己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姜允将松开了手中的道具,东西便直接砸在了地板上。
它很快由小变大,竟是一颗长着心脏的时钟。
吴值对姜允早有耳闻,却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正是他持有的这个‘心脏时钟’的道具。
心脏时钟是无差别攻击。
但凡听到时针在响,心脏就会犹如针扎。
刺痛的频率越高,时针便会转动更快。
一旦绕到一圈过后,那个人便会被心脏时钟所控制,是极其凶邪的道具。
它对主人也并无优待,只是姜允作为心脏时钟的持有者,却是作为屠杀者的存在。
据说有时候姜允自己也会被其控制,往往苏醒过来之后,便能看到一地的鲜血。
而中间发生了什么,姜允本人毫无记忆。
他也会被控制。
吴值没想到姜允竟然拿出了这个道具,便是置他于不顾。
吴值一步步退后,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你们全都脑子不正常!被狂气刺激到自己都可以舍弃吗?”
殷长夏也好,姜允也好。
吴值终于明白了,自己和他们就不是一类人!
吴值已经退到了车厢门口,没想到后方的门根本没有关紧。他背靠在门上,让车门直接给打开,自己差一点甩了出去。
他朝后望去时,发现无数的蜘蛛正汇聚在车缝,啃食着外面已经成为尸体的巨噬蠕虫。
绿色的鲜血顺着钢铁的缝隙流了下来,落到了无法脱轨的车板上。
吴值被吓得背脊发僵,立即关掉了那扇门,回过头突然间瞧见了角落里的小蜘蛛,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断裂:“啊啊啊!”
姜允:“现在你知道了吧?队长……他们在看着。”
吴值连滚带爬的缩了回来,牙齿颤抖得上下打架。
他终于明白姜允这样拼命的原因了。
不拼命不行啊!
裴铮和李蛹都在看着呢!
姜允伸出手放到了那口不祥的时钟上:“我们不能让队长失望。”
吴值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只得硬着头皮:“妈的,老子加入人类阵营,真是脑子发抽。”
人类阵营的玩家竟然后悔了?
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地上正感受着死亡的耿园,身体又抽搐了好几下。
他的死亡时间被红手印的女孩儿给拉长,红手印女孩儿就是想让他看到这一点吗?
耿园眼眶发热,发出痛苦的悲鸣。
[求求你,放过我……]
[嘻嘻嘻,这可不行,你是我新找到的玩具,现在这一幕不好玩吗?]
哪里好玩?
临近死亡,都还要告诉他,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么的愚蠢吗?
直到吴值替他喊出了那句话,耿园才后悔了起来。
李蛹这边可是地狱。
僵持不过一分钟,那群冤魂便再也无法操控火尸,反倒被压制。
火尸们犹如朝圣般,朝着殷长夏的方向走去。
殷长夏正在感染他们。
火尸们生前惧怕着母巢,死后却主动寻求污染,想来也算是讽刺。
众人原本是想先对付心脏时钟的,姜允刚一拿出来他们便明白,那是巨大威胁。
期间殷长夏发现,他们根本无法靠近时钟范围内。
看来这是心脏时钟的限制。
众人急了起来,不知道姜允还会有什么招儿。
唐启泽一直观察着那边,终于发现了端倪:“长夏,第三轮的关键在……”
殷长夏表情凝固:“我知道。”
耿园被吴值刺激得身体抽搐时,殷长夏便留意到了。
耿园作为第一个出事的玩家,看来有什么特别之处,才会成为第三轮的关键。
唐启泽哪知道耿园现在都还没死,一定是那个红手印的女孩。
他顿时一阵恶寒。
耿园完全是被她当成了玩具。
姜允毫不在意:“这些棋子送你也无妨。”
他已经调试好了心脏时钟。
钟声在车厢内响了起来。
咚咚咚——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感知到了心脏的疼痛。
那种痛苦起初很浅,被一丝丝的扯动着伤口的疼痛,紧接着感觉越来越强烈,宛如被钝刀割肉,怪虫啃食一样痛苦不已。
殷长夏正在感染这些火尸,也在同一时间感染完毕。
无法靠近时钟,必须用其他办法快些将它毁掉!
“我们可以放心打。”
姜允嗓子被浓烟熏得发哑,“只要心脏时钟不损坏,深渊时间就会永远被延长,很有意思吧?”
殷长夏:“……”
这是在还击他说的那句话?
踏错一步就要陷入深渊,失去自己的全部,生命、人格、尊严,这才是深渊时间的真正含义。
这对大部分的玩家而言,都是痛苦来源。
因为他们无法承受失去。
也许是曾经得过不治之症的缘故,殷长夏对这些看得极重,也极轻。
殷长夏:“正如我所愿。”
车票内聚集的污染物,已经成为了他的掌中之物。
原本该成为最大阻碍的污染物,现如今漂浮在殷长夏身旁,如水母一般不断游走着。
它亲昵了一会儿,便猛地向着心脏时钟奔去。
姜允早就等着它了,手里的水果刀轻易将其切割,他的手上还戴着手套,大约是不愿染黑自己的手,犹如机器一般切割着污染物。
时钟继续往前走,速度已经毫无规律可言。
它时快时慢,这对众人更像是一种酷刑。
所有人都痛苦的倒在了地上,场上能站立的人唯有姜允和殷长夏罢了。
唐启泽喉间有鲜血溢出,看向了那个一直在观战的人。
“宗……昙……”
这样危险的时刻了,他为什么还不帮忙?
宗昙回头瞥向了他,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唐启泽:“……”
怎么有点不祥的预感。
宗昙:[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帮忙?]
这声音是直接出现在脑海之中,唐启泽心脏咚咚直跳,强忍恐惧尝试着沟通:[只要你出手,耿园和那红手印的小女孩,一定……]
宗昙:[我想让他亲口说需要我。]
唐启泽:[……]
这什么恶趣味?
这是在玩他看不懂的play。
宗昙虽然这么说,目光却一直注视着那边。
从上个游戏开始,殷长夏便绝口不提,甚至连以前的厚脸皮也没有了。
他感受到了那层隔阂。
不是自己,而是殷长夏。
他不需要这样的避嫌,宁愿看着殷长夏如往日一样,在他面前插科打诨的耍无赖。
哪怕是夏家的事客观存在。
宗昙的心在不断往下沉,以前极度厌恶旁人命令他、操控他。哪里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有如此强烈的渴求。
内心在叫嚣着,催促着他,想要完完整整的占据对方心里的每一寸空隙。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这种感情也越演越烈。
天色被乌云积压得更加昏晦,果冻状的污染物已经完全将车厢头顶包裹,远看就像是车厢长出了一个巨大的瘤子。
它伸出许多操控丝,正紧紧的操控着火尸,企图帮着殷长夏进行反击。
然而姜允也并非酒囊饭袋。
很快火尸身上的操控丝,已经完全被姜允切割。
他们倒在了周围,已经完成了进一步的感染,成为了最新的污染物。
只不过母巢的感染力度太强,他们又不属于玩家,一时之间无法承担,起码得十几个小时之后,才会自行苏醒。
殷长夏收回了那些白色的神经线,命令着头顶的污染物进行反击。
那些操控丝想要靠近姜允,皆是被他一一击退。
殷长夏知道第三轮的谜题就出现在耿园身上,然而他暂时无法靠近,还得对付眼前的姜允。
得做点什么才行!
殷长夏尽量分散着他的注意力:“你还是挺厉害的嘛,这么好的一颗棋子,李蛹都不想要?”
姜允:“你没必要挑拨离间。”
殷长夏笑了:“这怎么能是挑拨离间?我分明说的是实话。弃车保帅,也算他做的出的行为。”
姜允:“……”
受这番话影响最深的可不是姜允。
吴值还倒在地上,之前操控符纸时,只是眼睛和鼻子在流血,现在却严重到七窍流血了。
由于心脏时钟的缘故,吴值眼瞳失去光亮:“老子是想赢……不是想把自己的命都搭上。”
他在内心怨恨起了李蛹,为了赢下殷长夏搭上了这么多人的命。
可想而知,在李蛹的心里,赢殷长夏有多么重要。
再看姜允的攻势已经越发激烈,殷长夏拔出匕首,终于和他对上。
残魂可怜的趴在殷长夏的身后,像是渴望母巢怜悯的孩子。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姜允身上的血腥味也越发浓郁:“殷长夏!都是因为你,队长在去过食欲那个游戏之后,就完全变了!”
殷长夏侧身躲过了他的攻击:“烦人!”
他的表情极冷,刚才用火尸和残魂消耗着姜允的实力,等待良久终于抓住了机会。
在姜允以为自己终于突破阻碍,胜负已分的时候,殷长夏这才出了手。
他利用着狭窄的空间,用匕首朝着姜允的后颈刺去。
时钟再度敲响。
咚——咚——
一声又一声,震得车厢里所有人的耳膜都在疼痛。
离得最近的吴值,更是已经开始出血,捂着耳朵开始打滚:“唔!”
殷长夏迟了一秒,便被姜允反击。
武器与武器相击,发出金石碰撞的声音。
殷长夏用力压制着对方,姜允刚才反击时没来得及调整下盘,便被殷长夏找到破绽,身体朝后倒了过去。
趁着这个时间,殷长夏终于靠近了心脏时钟,用匕首插在了心脏时钟的上方。
姜允眼瞳紧缩:“这么快就被你试探出来了……”
心脏时钟撞击时,就能靠近它,这是唯一的破绽。
殷长夏的匕首插/得更深,双手已经染上了鲜血。
“啊!”
里面发出一阵女声。
心脏时钟顿时鲜血横流。
与此同时,时钟里的煞气终于展现。
那是张牙舞爪的黑色丝带一样的东西,正粘腻的向外伸展,连接着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姜允冰冷的说:“既然被你们发现,我也不想再藏着了。”
他看向了殷长夏,仿佛是在欢迎他做接下来的事情一样:“你砍啊,砍一根大家全都会死!”
这话说出的同时,惹得众人无不震怒。
“姜允,你太卑鄙了!”
“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凭什么拖着我们!?”
一直以来没有说话的瘦猴,在这个时候,好似被姜允的样子所刺激。
他捂着头,终于突破了那层阻碍。
殷长夏队伍里的玩家已经全数觉醒了。
瘦猴在短暂的时间里,很快便找回了自己的记忆。他瞧见自己的心脏被绑着,又看到了此刻姜允无法理解的模样,终于拿下了自己遮掩容貌的道具。
“姜允!”
早在之前,瘦猴已经和姜允熟知。
他们一个是李蛹手下,一个是熊天意手下,自然有许多机会打交道。
一根筋的姜允跟了李蛹,心思多变的瘦猴却跟了熊天意。
人人都说,他们是跟错了队长。
然而唯有瘦猴知道,李蛹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与其跟在李蛹身边卖命,倒不如换一个人效忠。
姜允宛如被人打了一闷锤,转动着脖颈看了过去,觉得自己犹如一台老化的机器。
“……你去了污染物阵营?”
他们虽然总是过不去,时常水火不容,互相坑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