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菲愣了一下,转瞬便明白了苏凉的意思：“你需要雷电来当言灵触发物？”
“嗯哼。”苏凉点头，“最好是雷，带响儿的那种……话说回来，你应该还能用言灵吧。”
“……”娜菲神情一顿,无意识地收紧了正握着伸缩棍的手指。
她的手掌正传来阵阵的疼痛——虽然和水的长时间接触让她的精力回复了不少,但之前的消耗并没有完全补上。
然而她只是略一停顿,旋即便用力点了点头：“嗯，没问题。”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苏凉微微蹙起了眉。然而还不能苏凉再次开口，娜菲已经迅速接过了话头。
“根据我们的传说，四分神的转化仪式，需要四种乐器各具一个方位，依次奏响。弦乐一定要是第一,鼓排最后,中间的顺序不重要……”
“可该演奏什么曲子呢？”红羽紧张道,“我鱼人的音乐都没怎么接触过。”
“传说里没写……应该是弄响就可以了？”娜菲不太确定道,“不过响的次数是有要求的,开头弦乐连响四个音,音高不能重复。然后奏响的次数依次递减……”
排第一的弦乐器响四下，第二个乐器响三声……一直到位于最后的鼓,只能响一次。按照从弦到鼓的顺序奏过一轮，最后就轮到位于中间位置的“祭祀”开口，念诵咒语，以彻底完成将“恶四分”转化为“善四分”的仪式……
“意思是,我们还得分开站位？”凛星耷下耳朵,“水里都是怪物,所以我们还必须将位置维持在水面上……好难啊。”
“我可以御风。”苏凉冷静道,“不过你们还有谁有能用的言灵吗？我的体力可能不够同时维持四团风。”
“我有能用的咒语。”临戈立刻道，“前提是这下面的树枝能够持续存在。我需要它来当触发物。”
“……呃。”红羽闻言，神情却是一怔，随即变得有些尴尬，“请问，坏掉的树枝能用吗？”
临戈：“？”
“是这样的，要维持树枝存在我没问题。但我觉得它未必够牢……”红羽略显为难地说着。
就像是在呼应他的话一般，他话音刚落，众人脚下的小舟忽又是一阵摇晃。
“……自信点。”苏凉探头向下看了一眼，深吸口气：“把‘未必’两字去掉吧。”
只见托在小舟下面的树枝，已然开始根根开裂，发出啪啪的声响。
失去平衡的小舟开始微微倾斜。不仅如此，就这么会儿工夫，下方的水面上已再度聚集起一群水蜘蛛与多爪鱼。黏糊糊的触手接二连三地伸出水面，正试探性地卷向堆在一起的树枝。
触手重重地拍打在树枝上，毫不意外地又引起一阵摇晃。苏凉当机立断，立刻道：“就是现在，所有人都撤——娜菲留下！”
作为咒语的念诵者，她需要待在居中的地方。这个位置是刚刚好的。而且怪物们不会主动伤她，即使将她独自留在小船上，问题也不大。
临戈点点头，飞快地念起饶舌的魔咒。红羽指着犹在昏迷的黑乌，急道：“他怎么办？”
“这个我会，让我来！”凛星说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毛绒绒的大尾巴“啪”地拍在黑乌的脸侧。黑乌被她拍得脸向旁边一侧，耳朵翻了上来，凛星立刻俯下身去，对着黑乌的耳朵张开了嘴——
“嗷呜——”
一声咆哮炸响，黑乌霍然睁开双眼，腾地一下坐起了身子：“什么情况！”
苏凉：“……”
“还有体力吗？需要你用言灵！”她一把将黑乌拽起来，飞快地嘱咐了一遍，黑乌茫然点头，下意识重复道：“所以我等等要念的是‘虎鼓瑟兮……’”
“知道就行，给我飞吧！”苏凉直接打断了他，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几乎就在黑乌被推出小舟的瞬间，托在船下的树枝终于轰然碎裂。小舟从空中侧翻着坠下。数道人影从中跌出，没听到惨叫，各种念诵声倒是齐齐响起。
最先念完的是临戈——下一瞬，就见碎裂的残缺树枝中，一根粗壮藤蔓突兀长出，泡发般飞快膨胀，宛如一只向上伸出的大手，很快便将两个人影稳稳接住。
珈莱魔咒·魔法寄生藤。
除了临戈之外，和她位置相近的红羽也被顺道接住。临戈趴在足有两人粗的藤蔓上，用力甩了甩头，转头正打算再去接其他人，却见苏凉已经御着风团飘到了一边，黑乌的身下则多了一架大鸟拉着的双轮木车，正在空中盘旋跑动。
他手中还多了一把很大的弦琴。是没见过的样式，看着繁复又精致。
至于凛星，她先是被苏凉用风团托了一下，后又被黑乌接进了自己的小车里，最终与黑乌一起，悬停在了洞穴的一角。
唯一跟着小船一起掉入水中的只有娜菲——不过就像苏凉说的，那些怪物并没有攻击她。她的身影隐没于水中，很快便又浮了上来，两手扒着船舷，灵活地爬回了小船上。
很好。没人拖后腿。临戈满意且淡漠地收回了目光，跟着便抬了抬手，脚下的寄生藤进一步生长，托举着她，直将她送往洞穴的一处角落。
当然，她也没忘记同样被寄生藤接住的红羽。临戈在自己就位后，又挥了挥手，寄生藤分出旁支，朝着另一个角落延伸过去——“好了。”她转头看向旁边的红羽，“桥给你搭好了。你自己过去吧。”
“……”红羽看看她，再看看水下正在骚动的怪物们，最后看了看那悬在空中的一根绿藤。
因为是延伸出的分支，所以这根藤比主藤要细上许多，宽度和红羽本身差不了多少，高高横悬在水面的上方，还在轻轻晃动着。
红羽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临戈：“我得自己走过去啊？”
“不然呢？”临戈莫名其妙，“还指望我送你过去吗？”
红羽：“……”
心知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他只得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红羽还在细藤上走得摇摇晃晃，那边临戈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小方琴，刚要奏响，却感脚下的寄生藤微微颤动——她不耐烦地低头，果不其然，那些水怪们已经机智地调转了火力，开始扒拉她的寄生藤了。
尽管寄生藤粗壮，仍是被推挤得摇摆起来。临戈这边还好，红羽却是一个不稳，直接从绿藤上翻了下去。
临戈连忙转头，抬手一挥，细藤立刻回卷，牢牢缠在了红羽的腰上。然而这么一分心，她脚下的主藤立刻受到影响，开始更为剧烈地摇晃。临戈无奈，刚要进一步催动精神力，却听苏凉声音遥遥传来——
“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
言灵效果随之乍现，偌大的洞穴内立刻凭空飘出无数飞絮，混着滚滚尘烟，在水面上洋洋洒洒地飘散开来，宛如铺天盖地的雪花，遮蔽起水怪们的视线。
遮蔽是一方面，主要是够惹眼……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穴里，陡然见到这么多没见过的白花花，水怪们明显都有点傻眼，有些多爪鱼，甚至直接伸出触手，探出水面，一下一下地去够。
看着有点傻。连带着长在那些腕足上的奈亚脸，也一并显得傻兮兮的。
傻不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被这么一干扰，水怪们的攻势立刻弱了下去，临戈的压力也跟着减轻不少。她无声松了口气，遥遥冲苏凉道了声谢，旋即用细藤卷起红羽，将他费劲举起，朝着对应的方位缓慢送去。
另一边，娜菲已经扯着嗓子，冲黑乌叫了起来：
“黑乌！快，从你这儿开始！”
“我……我还在研究！”黑乌抱着手里的“瑟”，一时有点无措。这个乐器他其实根本没接触过，就在练习场里见苏凉捏过一次。那次还是他觉得《锦瑟》这首诗太美了，吵着要苏凉捏一个看看的……
他这回只是凭着记忆还原了外形，但实际该怎么弹，他根本不确定。
“这个柱的位置我好像都还原错了……”黑乌手掌在琴弦上按来按去，不敢下手，毕竟这个琴可比兽人的小方琴复杂多了，“我应该用哪只手按，哪只手拨？”
“……直接弄响就行了。难不成还要我现场给你发只老虎吗？”苏凉从不知道有一天自己居然会那么思念林暖，“拨它！”
黑乌被她吼得一怔，忙用手在琴弦随意划了几下，叮叮咚咚，连着四声不同音阶的清脆乐音响起。神格的转换仪式，正式拉开序幕。
临戈那边，正好刚刚将红羽送达目的地，见状立刻拿起了自己的小方琴，轻轻拨弹了三下。就在她拨弹的当口，红羽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言灵。
一根细长的树笛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表面被削得十分光滑，顶端还生成脆生生的嫩叶。红羽两手在长笛上灵活地跳动着，用力吹了两下，清澈的笛音宛如嘹亮的鸟鸣，欢快地穿过洞穴，预示着第三棒接力的完成。
接下去，就只剩苏凉和她的鼓了。
苏凉站在风团上，微微抿了抿唇，转头看向娜菲。后者轻轻点了点头，用力握紧了手中的伸缩棍。
手掌的疼痛还在蔓延，她克制地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强打起精神，使劲按下伸缩棍上的按钮，噼啪电光，立刻在棍上炸开。
“惊雷破空——”她提气大喝，同时抡起手中短棍，在头顶大大划出两个圆圈，随即用力一甩，一团白色的电光，立刻出现在洞穴的上空，同时出现的，还有“轰”的一声巨响！
灼目的白光刹那照亮洞穴，破空一声响，更是将无数怪物们瞬间震慑当场——事实上，不止是怪物们，就连在场其他人，都被这一声惊雷，吓得一个激灵。
而就是在这一声惊雷中，苏凉深吸口气，轻轻闭起了眼睛。
——粤若稽古，太始之初，阴阳和而为炭，天地张而为炉。
熔铸品类，陶汰清虚，名之四海，谓之八区。
“阴阳相荡，感成雷乎……”苏凉轻声诵念着，缓缓睁开双目，眼底倒映着浮在空中的耀眼白光。
“号曰——天地之鼓，事载河图之书！”
话音落下，本就灼目的白光愈加膨胀，周围更有无数紫色电光，闪烁环绕。隆隆巨音于虚空中响起，绵延如滚落的山石，震耳欲聋。
而就是在这震人心魄的声响中，膨胀的白光又骤然收缩，光芒中，一个圆形的轮廓迅速成型——
下一秒，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面小鼓，从白光中自然脱出，缓缓落向苏凉的掌心……
……嗯，对，一面小鼓。
扁扁的，平平的，红边边，白面面。看着小小一个，也就比苏凉手掌大一圈的样子。
苏凉：“……？”
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