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拼命咳嗽,舌根酸涩到无法动弹,就连意识都逐渐飘远。
他受了伤,又在水下费了好一番体力,压根无法和公孙谌的力量相抗。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柔弱地搭在公孙谌的手腕上,想要挣扎,却像是在无力抚摸般。另一只受伤的手无力垂落下去,不断渗透的血液滴在铁链上,引起更大的震荡。
仿佛在遥远处,有什么在为此震怒,在为此恐惧。
惶恐不安的情绪传递到公孙谌身上,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他抽出手指,将颜如玉拥进怀里,血色染红了他的衣袖,他却怜悯地吻掉少年脆弱的眼泪。
“睡吧。”
在怪物嗬嗬的群声中,他微笑着说道:“等你醒来的时候,他们会为你的血而殉葬。”
颜如玉在昏迷的前一瞬挣扎着想说话,他想说这话听起来忒中二了,更想说明明弄得他快窒息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只是逐渐虚弱下去的意识无以为继,他的手指彻底无力地垂下去,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靠在了公孙谌的肩头。
白公孙谌撩起颜如玉的衣袖,观察着他受伤的皮肉。
灭世白莲在他体内蠢蠢欲动,它一直都对颜如玉的血液有着极大的兴趣。只不过公孙谌一直冷酷无情地镇压了它这个念头,压根连一点满足的机会都不给白莲。
他俯下身,鲜红冰凉的舌头舔过那流血的伤口。
眼眸微冷,他可得是闭上眼,才能忍住那吞吃下腹的欲望。
急剧攀升的气势震慑着靠近的不死者,在分明幽冷安静的水底下,他们尖啸着、痛苦着、挣扎着在水中翻滚,如同被火灼烧一般沸腾起来。
熟悉的痛苦与仇怨在经脉冲荡,无法忍受的愤怒再次爬上眼底的时候。男人偏头闻了闻颜如玉的头发,将散乱的发丝一点点给抿回去。
“睡吧。”
他低低地说道。
…
诡影深湖最近热闹了起来。
这里虽然常有修士往来,可这数量却是比不得其他的试炼地。毕竟在这里陨落的可能远远大于在其他的地方,毕竟这也是几大诡异之地,不容小觑。
来此的仙门是牡华天宗。
有消息灵通的人自然是清楚牡华天宗此番,是为了寻仇来的。
“听说他们的人在这里被屠杀了个干净。”
“也不知道是哪个魔修如此凶残?”
“不是魔修,可正是公孙谌!”
“公孙世家哪个公孙谌?”
“不然还能是哪个?”
“公孙世家与牡华天宗难道结仇了?”
“有趣。”
“但是他们有两个,说是心魔,谁家的心魔是可以被人看到的?”
“听说还有个……”
“那排行榜你没有看到?原本排名第一的是百花仙门的琼玉仙子,现在已经是名列第二了。”
“第一是谁?”
“颜姓,颜如玉!”
颜竹面无表情地跟在父亲颜辉的身后,在牡华天宗的清场下,原本窃窃私语都一扫而空,无人敢在牡华天宗的左近撒野。
这一次跟着颜辉来的,还有兄长颜虹。
他已经是颜辉的左膀右臂,正负责此行的一应事务。
偏是只有颜霁没来。
颜竹留意到整个牡华天宗,跟着一起过来的高强修士不在少数,这一次父亲说是要接三哥回家,可看这架势,更像是来寻仇的。
自也是来寻仇。
毕竟牡华天宗可是东游第一大仙门,丢了这么大一个脸面,肯定不能够就这么算了。
他们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大仙门的做派,自然不像是普通修士那么简陋,他们中有修士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船只,口中念诀,金光闪动,那只小巧的船只立刻落到湖边逐渐变大,最终托着亭台楼阁的一只大船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他们的住处不用担忧,这艘宝船上也刻画了不少阵法,足以短时间内抵御掉大部分的诡影。
但也只是暂时的,这毕竟是外力的作用。
颜虹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坐,不多时等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他睁开眼,清润的眼里似有无奈,“竹儿,进来罢。”
大门打开,从外面跨进来的人,当真是颜竹。
颜竹如今七十几的岁数,在修仙界中算是年轻,整个人的相貌都固定在二十出头的俊秀好看上,只眉宇间的矜傲仍然依旧,留着过往的痕迹。
“大哥,为何不让二姐与我们一起过来?”
“二妹正在南华大陆,是赶不及回来的。”
“这不过是借口。”
颜竹面无表情地在颜虹的身旁坐下,“父亲就是不想二姐跟着过来。”
颜虹叹息:“二妹极其疼爱如玉,如果让她知道的话,那此事必然会闹出乱子。”
颜竹:“闹出什么乱子?难道父亲此次来,不是为了接颜如玉回去?”
他仍然在生气颜如玉这六十年分明活着,却不与他们说上半句的事情,但硬邦邦的语气里,多少还是掺杂着担忧与关切。
“竹儿,你信吗?”
当年牡华天宗接连出事,而后又广发消息,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颜霁抱着如玉将消息传回告诉他们两人,告知了部分内情。
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颜霁急疯了找不到如玉的踪迹。
这一过,就是整整六十年。
对于普通凡人来说,这命数已经快走到尽头了。
颜竹:“我信,也不信。你这些年在帮着父亲做事,难道没有任何的察觉?我不喜欢蓝叶舟。”
他就是矜傲如猫儿的脾性,有他看不上眼的,就算身份再如何吓人,他也还是会辩上一辩,绝不会轻易低头。
颜虹的神色暗淡下来,他知道的事情要比颜竹要多上少许。
对于父亲和掌门的一些做派,他确实是不喜。
只不过……
外面突然传来惊呼,旋即稳定如平地的船只微微摇晃了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立刻出了房门看向湖边。
只见原本幽暗平静的深湖不知为何有着涟漪,那淡淡的涟漪砸在船体上,分明轻柔如浮萍,却一下下让大船缓缓摇动着。
颜虹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底下有东西。”
此番带队的人是颜虹与另一位龙脉主,他们两人齐齐出现在船头的时候,就如同定海神针,让有些担忧的牡华天宗修士们安下心来。
“是不死者。”
颜辉:“湖面地下,皆是死尸。”
在这虚幻与现实交错之际,原本只该存在于梦境的存在与诡影深湖勾连起来。
嗬嗬嘶鸣的不死者嗅到了血食的味道,不畏惧生死地破水而出,前仆后继地涌向了牡华天宗的修士们!
那近乎无尽的数量,如同浪潮!
…
颜如玉猛地醒了过来,来不及观察周围的情况,就翻身捂着心口拼命干呕,仿佛那感觉还残留在他的嘴里,难受又恶趣的做派让他咳嗽得连都发红。
幽冷的淡香靠近,漆黑公孙谌矮下身来,将两颗散发着幽香的小丸子塞到了颜如玉的嘴里。
他的难受在吞服了两颗小丸子后得到了缓解,整个人失力地靠在黑大佬的怀里,整个人汗津津,像是刚从水里拖出来那般。
“你在发烧。”
漆黑大佬淡淡地说道。
颜如玉歪在他的怀里,难受地抬起了胳膊,在发现上面包扎起来的伤口时哀哀叹息了一声,“这一次是在水底,水和血混在一起,就直接被冲走了。我只能靠在地上将伤口撕裂得更开一点……”
只是颜如玉忘记了他在乱葬岗那些梦境里面受过的伤势,也会同样出现在现实里面。
所以醒来这伤口也不意外。
颜如玉:“是我太虚弱了。”果然在梦里那种健步如飞的状态是他不能拥有的,只能短暂过过瘾这样。
白大佬没有出现,应该是去炼化去了。
只不过这一次都在水下,颜如玉拿不准这炼化墓室,究竟是炼化哪一块?而且那是在幽暗不可见的水底,也不知道那些复活诈尸的不死者们究竟有多少。
公孙谌听了颜如玉的讲述,淡淡地说道:“如果是这般,那些石板应该都是就地采用魂石搭建的,地点应该就在这附近。既然要炼化,自然是将所有的区域一起。”
颜如玉:?
这水葬可真牛逼,那可得是水底好大一个范围了。
颜如玉软在黑大佬的怀里好半天,才积攒了一点力气坐起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们显然还在魂石山脉里,只不过却是一片宽敞的地方,底下坐着的是一个小小的平台。
小花精和小鲛人正担心地趴在他的腿上,那俩小只皱巴巴的小脸蛋,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颜如玉:“我没事了。”
先前直接被拖进去梦境,颜如玉也很是猝不及防。那骤而转变的种种非常意识流,感觉变幻莫测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鲛人委委屈屈地靠着小花精,“如玉如玉,蓝说危险了。”
他并没有准确看出来发生了什么,只模模糊糊知道会有危险。待看如玉突然陷入睡梦中,再蓦然受伤流血,他哇哇哭声都比任何声音要大。
颜如玉无奈地说道:“总有些事情是知道危险,还是要去做的。”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蓦地想起黑大佬也会受到影响,原本舒舒服服的背脊立刻僵硬,整个人猛地弹坐了起来,转头看着漆黑大佬,“十七哥,你可还难受?”
他的手急切地摸上了公孙谌的脸颊,担心他在逞能,人又凑近了上前,牢牢地盯着公孙谌的眼睛。
公孙谌的眼眸漆黑,平静地笑了起来,“只是有些微弱的影响。”
颜如玉却是不信。
如果只是微弱的影响,那不至于连性格都悄悄改变了少许。人的性格乃是天生与幼年的经历慢慢促成,如非遭受剧变,是不可能在朝夕间发生巨大的变化。
公孙谌垂眸,淡淡忧色浮现在眉间。
“如玉,你也知道你的身子弱。有些话若是说了,你承受不来,便是对你的伤害了。”
颜如玉知道公孙谌在暗指的是他之前几次晕倒,那更像是身子为了保护意识,在临界点抵达前就切断了意识,让他半点都感觉不到。但是或许是他在梦中多次看到了自己的诡影,那位自己给他送来的大礼,即便他在清醒的时候,都记住了梦中大部分的对话,甚至想起来当日白大佬问他的那句话是为什么。
“我记得,那时候莲容让我去找灭世白莲。藏着灭世白莲的那本书的内容,被我无意间从头看到尾。”
颜如玉喃喃地说道。
“我记得了。”
他的身子已经能够承受住重新想起来的代价。
知识并没有好坏之分,只是在还未意识到那份知识的重量时,那份知识并不会对颜如玉造成什么危害,偏生在开始意识到的时候就如遭重击,花费了好些功夫,才得以重新想起来。
公孙谌稍显惊讶,“那本书,其实疯子自己也没看过。”
颜如玉:?
如果没有看过,那白大佬特特问他作甚?
还搞得他昏迷了七八次,最后用那种糟糕的方式让他转移注意力。
公孙谌:“灭世白莲从被封印起来,就没有人能够找到他。直到你在藏书阁找到了它的踪迹,既然灭世白莲消失了那么长的时间,甚至在疯子的未来也不曾找到过,那实际上也意味着他不可能看到过里面的内容。”
颜如玉微愣,漆黑大佬说得有理。
“他没看过,只是他问过鲛人相关的问题,知道答案就在那本书中。”公孙谌淡淡地说道。可是那本书变幻莫测,就算是取其封印的先人,也未必就知道其中的内容。
只有问颜如玉。
颜如玉陷入沉默,那本书的内容因为太过荒谬恶心,实际上到今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虚无的存在,献祭的痛苦,灵根的淬炼剥夺,还有那可怜悲惨的世间宠儿。
颜如玉:“那是关于……”
漆黑大佬的手指抵住了颜如玉的唇瓣,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嘴角的伤口,轻声说道:“不必,不必在这个时候告知我。”
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颜如玉。
有那么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吞食入腹。
他感觉自己变作了垫板上的肉,漆黑大佬好像猜到了?又或者是远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毕竟他们俩人私下必定是在合作,如果不是合作,黑大佬为何要辛辛苦苦为白大佬开辟道路,一点点探寻墓穴的踪迹?
难道因为漆黑大佬是个好人吗?
虽然他确实是个零点五的好人,但面对素白大佬不露出凶残的杀念就不错了。
颜如玉:“我觉得我休息好了。”
还是赶快走吧,要是和黑大佬待在这种莫名暧昧的氛围下,再发生点不和谐的事情,颜如玉就真的想远离这个世界了。
白大佬的肆意尚且还能说是他无力抵抗,身体发虚,难不成现在也不行?
“如玉既允他碰你,我却不能吗?”
公孙谌叹息了一声。
颜如玉惊得想要一跳三尺高,可腰间的力道让他不得动弹,甚至还有点害怕。
颜如玉:“我没有答应!”
这事关男子汉的尊严,颜如玉是说得义正言辞。
要不是这破烂身子,他早就一拳将素白大佬给拿下了,怎能让他胡来?
颜如玉沉默,说来小说中能打过他的有几个?
除去前期用各种的手段坑过他的人之外,基本上五根手指能数得出来,到了中后期那就是强者则无敌,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颜如玉显然走了神,公孙谌也不恼。
他慢吞吞地捏着如玉的耳根,将小小软软的耳垂揉捏得发红肿胀后,手指又恋恋不舍地在整只耳朵上徘徊,细密敏感的触感让靠近的少年瑟缩了下,下意识避让了开。
“大佬,莫要再弄我的耳朵了。”
颜如玉的耳朵原本还不算敏感,只是不喜欢有人靠近他耳边说话,那会让他猛地缩住脖子。但是除此之外朋友间打打闹闹碰到或者是挤压到,半点感觉都没有。
可偏是黑大佬喜欢有事没事就揉搓着他的耳根,玩弄了耳根还不够,顺着耳垂就去挠耳郭,然后若即若离地描绘着整只耳朵的边缘。
那一阵一阵的麻意起初还是能忍受。
毕竟那就像是白大佬爱捏他的脸一般,捏耳根也只是亲密了点的行为。
可许是次数多了起来,颜如玉的两只耳朵变得敏感,有时候看见漆黑大佬的手指,都忍不住背脊窜到后脖颈的麻意。
这便不正常了起来。
漆黑大佬低低笑出声来,“如玉的耳朵小小的。”
颜如玉:“就算是大大的,长着耳朵也不是为了能给人捏的。”
公孙谌从善如流地说道:“说得有理。”
那就把手指给我放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