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谌那话可谓语惊四座,大比会场一下哗然。
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投注在颜如玉一人身上,仿若要将他烧成灰。那炙热的温度,洋溢着一种名为八卦的情绪,若要说的话,这修士凡心就是不清净,不然怎么会闻到八卦的味道就跟鱼儿一般游了过来?
公孙谌在颜如玉的耳边轻轻说了句“走了”,旋即便抱着他消失在会场,将所有人都抛下,不留下半点给人再说道的机会。
颜如玉靠在公孙谌的怀里,幽幽地说道:“十七哥,你这是非法驾驶。”
公孙谌:“何意?”
颜如玉:“牡华天宗禁止无缘故在上空飞行。”
除了戒律堂的人。
公孙谌从善如流,整个人落下地来。
他抱着颜如玉大步流星,兀自淡定地走着,颜如玉挂在他的身上,颇有种社死的觉悟。
“谢谢。”
颜如玉蓦然说道。
公孙谌的胸膛发出一截淡淡的嗯声,又像是轻轻的疑窦。
颜如玉:“这般大张旗鼓,是因为十七哥想将这件事彻底推到所有人的面前来,这般足够的热度,如果我突然消失,或者出了事,牡华天宗也难辞其咎。你和公孙家更有直接的理由插手。”这不会是白大佬想出来的谋略,因为他那个人已经将“独”融在了骨子里。
只有黑大佬,才会想出这种裹挟着天下悠悠之口,让蓝叶舟与颜辉捉襟见肘,让牡华天宗短时间都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
公孙谌将颜如玉放下,淡淡地说道:“如玉只相信了这一面?”
颜如玉沉默,一瞬,他明了了公孙谌的意思。
颜如玉:“我需要好生想想。”
他抿唇,这并非是他推托之词,他是真的需要好生想想。
实际上,直到方才,颜如玉从未让自己真的去思考过这桩事情,不管是与男人在一起,还是与公孙谌在一起,这件事从来不曾列入颜如玉的思考范畴。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喜欢男人,也担心这会对公孙谌造成的影响,不过大佬可比他坦然得多。当他抬头看去,颜如玉只看到了公孙谌展露的笑容,他伸手摸着他的头发,淡笑着说道:“甚好。”
简单的两个字,让颜如玉不知为何,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让他觉得偶尔的多思只是过虑了。
他支吾着说道:“你刚才,给那蓝岚下了脸,以她的性格,是决计不会放过你的。”
公孙谌挑眉:“你听起来对她很是熟悉?”
颜如玉道:“小时候倒是与她见过几面,算不上熟悉。只是她的脾气向来是如此,面上的温柔大方算是面具。”他也不想说女孩子的坏话,但是有着原著的惨痛教训在前,颜如玉还是忍不住要多说上几句。
“若是日后她真的说爱你死去活来,你可千万不想相信。”
颜如玉苦口婆心。
公孙谌只是含笑听着,即便有他先前所说的话,如玉还是这般移不开心思,总觉得他会上当受骗。这种过度的关怀,又岂不是颜如玉的上心?
等颜如玉话罢,公孙谌道:“今夜莫要歇息,我带你去看戏。”
颜如玉:?
这等俏皮话,可不像你哦十七哥!
纷纷扰扰的事情在入夜后,仍旧是落于寂静中。白日发生的喧闹,好似在这牡华天宗还是留下了痕迹,不管是哪家的修士,回去后都忍不住说了个爽快,尤其是聚焦在蓝岚,公孙谌,颜如玉这三人身上的爱恨情仇,这中间还要加上个痴男怨女,还有个让人心痛的寿命梗,简直是集合了所有狗血情节的八卦,如何不让人吃得爽快,吃得高兴,吃得酣畅淋漓,甚至还想继续再吃一口?
在这不得不蛰伏于夜色的寂静中,一道身影掠过了半空,仿若溶于无物。
颜如玉吹着夜风,谨慎小心地看着前头不说话,他现在正跟着大佬夜半出门,也不晓得要去做什么事情。下午的时候回去,他就先小睡了一会,免得在晚上的时候撑不住。
只是看着掠过的暗影,颜如玉只觉得前面的建筑物越发熟悉起来。
“蓝岚?”
他低低说道。
这看起来像是要去往最深处的主峰,蓝岚就住在那里。
只是与此同时,那也是仙门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因为那也是蓝叶舟的居所。只是在他们即将要抵达的时候,大佬又拐了个弯,飘向一处悬浮在半空中的亭台楼阁。
他们距离并不算远,隔着这一小段距离,颜如玉甚至能够看到淡淡窗纱后站着的蓝岚。
只见她面无表情,一张俏脸上甚至能够结出寒冰。
这么近的距离,以蓝岚的修为肯定能够感觉得到,可是蓝岚却硬是什么都没有反应,只是沉默在窗前站了片刻,然后悄然出了这里。
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溶于水,就像是一颗不起眼的露珠。
蓝岚是水灵根。
公孙谌带着颜如玉跟了上去。
颜如玉虽然一知半解,但是看着这场景,如何看不出来大佬这是要跟踪。这等刺激的事情,哪怕他是个拖后腿的,颜如玉也有些起劲。
他做足了挂件的本分,十分乖巧,一言不发。
蓝岚在牡华天宗走得谨慎,却也走得很巧妙。如果她的身后真的跟着人,十有八九是会被她给甩掉的,等她重新出现在藏书阁的时候,就算是颜如玉心有所想,却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她想要见的人,难道是在藏书阁?
晚上的藏书阁是不许任何人往来的,蓝岚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按在门上后,露出一个半开的圆洞。
她闪身进去。
蓝岚很快上了藏书阁三层,在一处隐秘的书架前来回走动好几次,才将手按在了书架边缘上,旋即好似露出一个只有她才能看得到的隐秘空间。
她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有人,当隐秘的空间挪开的时候,内里的人露出了凶恶的神色,“你来了。”
“你被他找到了?”
蓝岚温和地说道。
这仿佛成了她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只要她对着旁人,就自然而然会露出这样笑靥。只是她对面的人冷冷地说道:“不要用假笑对着我,看着恶心。”
说话的那把子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颜如玉隔着一小段距离都听出来是谁。
薛贺!
颜如玉蓦然看向公孙谌,大佬又是怎么知道他和蓝岚有联系?
蓝岚:“你想看谁?你想看那颜如玉?但是可惜了,在今日的大比上,公孙谌已经宣告他和颜如玉即将不日结为道侣,在天地面前立下誓约。到时候就算是你真的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薛贺血森森地说道:“蓝岚,你特特前来,就不会只为了与我说这些话吧?”
他听出了蓝岚挑衅的意味,这女人发疯了吧?
想当初这女人直接找上他的时候,薛贺就该知道,有些人是真的蝎心肠。可是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各取所需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在哪里露出了马脚,本有蓝岚的遮掩,他在牡华天宗应当是来去无忧才是。偏生让那公孙谌给抓住,以至于浪费了保命的底牌!
“你耍我呢!”
蓝岚冷静地说道:“是颜竹查出来的地方,你在大比上露了马脚,与我有何干系?”
两个心怀不轨的人各自面对,瞧着彼此都像是在算计。
“你想我作甚?”
薛贺道。
他的身体虚弱至极,此刻不敢露出马脚。毕竟蓝岚虽然提供了这一处地方,却不一定不会在知道他已经虚弱到几乎抬不起手指的时候,不会对他动手。
“三日内将颜如玉带走,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我不管你想怎么玩弄,务必要留住他一条性命。等我需要的时候,你要将人给我送回来。”
颜如玉就站在三步之外,安静地听着他俩的算计,不由得深感公孙谌的可怕。
这世界上有什么比算计人失败了更凄惨的吗?
有。
就是在你算计人的时候,那个被算计的人就站在边上听着,一边听着还一边点头,那模样也不知道是在批阅还是在赞同。
赞同?!
有什么比敌人这种无形的嘲讽更可怕的?
虽然这计谋针对的乃是颜如玉。
咳。
颜如玉并不想听薛贺那黏糊糊的恶欲,与蓝岚对话的时候,那种呼之欲出的暴虐与冲动流露于表,与从前颜如玉所知道的薛贺还要疯狂。
但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等蓝岚离开后,薛贺才露出了阴沉的一面。
他之前的肉身被公孙谌给毁了后,就直接在这具身体上苏醒。但是这具身体只能够发挥出他本身的八成修为,而且因为是后来者,他想要真正将这具身体使用得完美贴合,那少说还要十年的时间。
蓝岚的说法,是想要她引开公孙谌后,让他趁机去掠走颜如玉。
可薛贺不这么想。
蓝岚的信誉,已经在先前那被查出来的落脚点上几乎不存,那女人在说谎。
如果她最初合作的时候真的上心,以她的手段,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纰漏。就算她帮着他将复活的手段藏在了藏书阁这个几乎没有人会发现的地方,可会在今日直接来找他,说明她急躁了。
可她为什么会急躁?
之前与蓝岚几次的遭遇,都看得出来她是个冷静的性格,除非今天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公孙谌突然杀上门来,以令人吃惊的修为直接将他虐杀,那抽筋剥骨的狠戾简直让薛贺几乎神魂都要颤栗。
可是在颤栗间,他又异常快意。
他可比那些童子鸡懂情多了。
能让公孙谌如此暴怒,除非是他真的给颜如玉留下了阴影。
那可真好。
薛贺丧心病狂地觉得满足。
他害怕公孙谌再找上门来,他怕得要死。可他诡异中还有点满足,就算公孙谌毁掉他一具肉身又如何?终究抹杀不去他留下的影响。
既然是在同一日内的事情,那女人所谓的大比上的事情……难道是公孙谌回去让她受气了?
那女人在公孙谌身上碰壁,自然是忍受不得了。可公孙谌于蓝岚而言还有用,而他身边的颜如玉是最弱小的那个,将矛头对准他,那也实在是正常。
薛贺的脑袋突突发疼,体内的经脉还在吃痛。
他估计得等上好几日才能稍稍平复这种灼烧的痛苦,毕竟是逃命的手段,他也只能强忍。就在他闭目休息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什么窸窣的动静。
“……杀……”
“不行。”
“你可以……”
“亲自……”
“我找魔兽……”
“不。”
最后那干脆利落的字眼,给薛贺带来了极大的畏惧,白日刚刚体会过的痛苦一瞬间就窜上心头,让他连反应都没有,就直接打算撕裂这处隐秘空间直接逃走。
只是在他刚有动作的时候,他的腰椎剧痛,整个人痛得弯下了腰。
薛贺摸索着,拔出了一根不知何时刺中他的冰柱。一股巨大的外力踹得他砸到身后的书架上,发出不小的动静,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好几声,血红着眼看着出现出现在他面前的公孙谌……
与颜如玉。
颜如玉不喜欢薛贺的视线。
他就像是那些恶意的集合体,所有对他怀有着心思的人中,只有那一小撮如薛贺这样的人,是最让他厌恶的。
世人都爱美丽的东西。
不管拥有着怎样的念头,正常人会藏在心头,只是在偶尔动摇一下。可恶人却不只是动摇,他非但动摇,还要将责任怪罪在旁人头上,做了恶事,竟还要去怪受害者自己长了张让人冲动的脸,是他蛊惑了他。
颜如玉:我呸!
“哈哈哈哈哈哈……”
薛贺低低笑了起来。
“那女人果然不可信。”
他也懒得理会究竟是蓝岚将公孙谌给引来,还是公孙谌跟踪了蓝岚,他的一双眼都死死盯着颜如玉,那欲念与癫狂都藏在了血红眸子里,“你来了。”
颜如玉一脸莫挨老子的表情,慢吞吞将自己挪到了公孙谌的背后。
然后又被大佬给提溜了出来。
颜如玉表示:“我召唤只魔兽行吗?”
公孙谌安静地看着他。
颜如玉:“……”
或许是因为这家伙太恶心了,也或许是因为大佬想要锻炼他,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公孙谌想要让颜如玉亲手杀了他。
注意,是亲手。
颜如玉躺平。
他并不排斥让魔兽去杀人,因为召唤出来的魔兽于他而言,也同样是一把使用的利器。但是这对公孙谌来说远远不够,他在颜如玉的耳后悄悄地说道:“如玉啊如玉,你唤出魔兽杀人,那这人究竟是你杀的,还是魔兽杀的?”
尽管他是握着刀的人,可是魔兽这把“刀”,终究是有自主意识的生灵。就算是秉持着颜如玉的意念,也从未有过真的去杀掉某人的念头。
这一刻,公孙谌要的是他亲自动手杀了薛贺。
颜如玉:“今日你去杀的人,就是他?”
公孙谌:“不错。”
他冷冷地看着正滑下书架,气都喘不过来的薛贺。他方才的冰柱已经刺穿了薛贺的命门,在他虚弱的时候,这便足以让他几乎动弹不得。薛贺就算是复苏活来,必然不可能是全胜的状态,甚至于在还未恢复前,他的实力不存其一,在命门受限后,他更是几乎成了个孱弱之辈。
颜如玉的脑子在快速转动,片刻后,他微顿,转身不去看那苟延残喘的薛贺,踮着脚尖扶住了公孙谌的脸,“十七哥难道以为我在怕他?”
公孙谌慢慢低头:“不是?”
颜如玉回想着他之前在大比上看到薛贺后就立刻离开的动作,那确实是会给人留下这样的误会。但要说薛贺这个人真的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那是没有的。
颜如玉正要开口辩解,他那一刻想到的是八爪章鱼那种黏糊恶心,倒不是为了薛贺这个人的时候,他便听到了薛贺咳嗽着的笑意,那笑声里满是快意的高兴。
“如玉,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不快快告诉他,我们当年,玩过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我教过你什么?如今,是不是换做他来享受那滋味了?”那污秽恶心的话语,就如同薛贺的这个人,让人恶心到发臭。
颜如玉深呼了一口气,感觉连空气都显得污浊不堪。
他抬脚走了过去。
黑暗中,原本凶戾的杀意稍稍一停,化作了公孙谌慢慢收回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