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
怎会有如此粗鲁的女人!
她在心里怒骂了几句孟如兰,探头出水,人已经跑没了,她气得牙狠狠,还是不得不听孟如兰的话悄悄潜入了水底。
孟如兰原是打算回去查看那个最先倒下的士兵,却没想到在返身的路上,已经瞧见大片大片倒下的百姓。他们无不是蜷缩着身子,双手捂住脑袋,却仍然有血丝不断渗出来。她蹲在一个倒下的人身边,仔细观察他的脑袋,却发现伤口极深,像是钻进了脑子里去。
可流出来的只有血液,没有脑髓!
孟如兰脸色铁青,这些虫子只钻脑子,看来是以人脑为食物。
难道那些魔修避让的就是这些虫子?
这些虫子与魔修有关?
为什么……这些虫子不敢袭击她?
孟如兰看着原本已经爬到她的脚上,然后不知为何又转移了方向往其他地方爬的虫子,面无表情地一脚踩下。只是寻常的踩踏是无法伤害这些虫子的,她引来易燃的火油,将它们浇灌在地上,旋即点燃大火。腾空的火苗快速燃烧起来,循着之前浇灌的火油爬行,将倒在地上的尸体与还聚集在他们身上的虫子逐一烧得彻底。
眼瞅着火势有用,孟如兰惊喜,正欲继续行事,却蓦然发现在熊熊燃烧的火墙对面,突地显出一团暗影,先是小小,随后阴影的面积越来越大,聚集成了比火墙还要高大的虫球。
孟如兰:“……这到底是有多少只?!”
她只得放弃再度越过的打算,不得不快速后退。
虫球聚集在一处碾压过火势,尽管外层的虫子滋滋作响不断往下掉,但是当它们冲过火海的时候,大部分的虫子却都活了下来。
它们似乎懂得什么叫分工合作。
而且……
也很记仇。
原本它们避开孟如兰,如今却都全部朝着孟如兰飞奔过来。
女兵一边急奔一边牢牢护住头盔。
她心知这些虫子就是以脑子为食物,其他地方被咬了无所谓,却绝对不能让它们进脑!
“原来是这里。”
轻柔的嗓音响起,“倒是来迟了。”
孟如兰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有两人出现在她眼前,急得她叠声说道:“还不快快离开,这些虫子会吃人!”
“多谢女郎,呀,看来女郎现在正牢牢拉着它们的仇恨值。”
站在前头的那个少年虽然眉眼微弯,看不出面纱底下的面容,可只看着那双眼睛,孟如兰却仿佛看到了淡淡的怒意。
“十七哥,这会就让我试试吧。”他像是在与同伴说话,“总有些,也是爱吃蚂蚁的魔兽啊。”
颜如玉冷冷看着越来越近的虫球,还有密密麻麻爬满屋檐,墙角,石砖的群潮,几乎所有肉眼可见的建筑都爬满了这些东西。仿佛一张黑色的大网,正在逐步侵蚀着整个城池的空间,它们所到之处,百姓就如同倒下的麦穗一般层层跌倒,再也起身不得。
接下来的事情,孟如兰只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有好多头诡异的东西从那少年的身后爬了出来,它们相貌十分恐怖,扭曲变化的形态几乎没有稳定的时候,仿佛是一滩烂泥被孩童随意从烂泥坑里挖出来,然后就着奇思妙想捏造出了无比恐怖的模样,甚至在滑行的时候还留下一大滩湿腻的液体。
这些诡异烂泥般的东西千变万化,黏着在不同的地方,然后就跟清洁一般开始滚动起来。自少年而开始,它们朝着那些虫群滚了过去。先前勇猛异常的虫潮在看到这些诡异的东西时,不知为何疯狂往后退却,离开的速度甚至比之前进攻还要快。
只是这些暗黑的烂泥却可以不断延伸,分明一头还在这里,下一坨可以立刻伸展到了道路的尽头。滚过的地方,所有虫子的身影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黏糊湿漉的印记。
换而代之,是这些烂泥爬满了屋檐,墙角,街道。
有些踉跄倒下的普通人栽倒在地上,身上还爬满了小虫,正当他们惨叫连连,以为自己也要被吸食脑髓的时候,更快更重的东西压在了他们身上,那种感觉就像是被舔舐过一般油腻腻的,可是一晃而过,他们又被湿漉漉吐了出来。
浑身的布料都湿透了,可是除了被咬过的痕迹外,整个人毫发无损。
颜如玉放出来的这种魔兽,是无数魔兽中性情最平和的一种,它们甚至不怎么喜欢吃肉食,常年可以呆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看起来还真的与烂泥巴毫无差别。只是玉蚁就在它们的食谱上,而且非常喜欢。
那种喜欢程度就跟熊喜欢偷吃蜂蜜那样,为了蜂蜜可以奋不顾身。
至于凡人算什么?
那肉能比玉蚁好吃吗!
颜如玉心里接连不断地闪过这些魔兽心里的高兴,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虽然来迟了,但也不至于一点都赶不上。
屠城这样的事情就算魔修也不敢随意胡来,他们为了确定魔修选定的城池,已经连着跑了三个地方,但都没有发现端倪。正当颜如玉在嘀咕着方才还不如留一个活口搜魂的时候,黑大佬忽而说道:“那里有烟。”
他的话音刚落,颜如玉就已经被他带到了如城。
触目所见,确实惊心。
若非颜如玉眼下正被怒意包裹,那密密麻麻爬满整座城的数量真的会让他止不住发寒。可真是如此,他反而越发冷静下来。
救人要紧。
魔兽那头不断传来餍足快乐的情绪,连带着颜如玉的心情也稍稍被安抚。
他扶起倒在边上的女郎,温声说道:“你方才也被它们舔过吧?它们没有恶意,只是这些玉蚁太过小,又有些狡诈。如果不彻底清理一遍的话,在某处留下残余,怕是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卷土重来。”
这就是玉蚁的恐怖,若不能彻底消灭,总会继续滋长。
孟如兰摇了摇头,她的盔甲虽然湿漉漉,但是反而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它们是什么东西?”
颜如玉叹息着说道:“魔修常会豢养它们来吐出金丝以获得炼器的材料,但喂养需要大量的人脑……”
听着这少年的话,孟如兰才明白过来刚才那句“来迟”是什么意思。
孟如兰摘下头盔,先是朝着他们行了个大礼,然后才说道:“两位可否陪着我去一个地方?”她看得出来这里面少年说话是算数的,后面那个高大青年沉默寡言,却从未反驳过少年的说法。
“你是想确认城主是不是在城内?”
颜如玉微蹙眉头,就反应过来孟如兰的意思。
“您知道?”
颜如玉道:“城主府没有人。”
孟如兰的脸色微变,“那我知道为什么……”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一脚踹开街角倒塌的推车。他们这个好城主!
魔兽们餍足地朝着颜如玉的方向飞来,一一蹭了蹭颜如玉,然后才消失。它们吃饱这一回后,又可以在极西鬼林寻个地方一呆几十年动也不动。
虽然普通人在面对玉蚁的时候几乎没有反抗的力量,可这些玉蚁在面对魔兽的时候也同样处于弱势的地位,食物链的一环扣一环本是如此。只是魔修为了一己之私,却将无辜的凡人残杀,实在是疯狂。
他们并未在如城停留多久,在玉蚁下护住如城是远不够的。颜如玉详细问过了孟如兰关于如城的事情,以及来往的魔修究竟属于哪个魔门等等,而后才离开。
公孙谌:“方才那女郎身上,有仁善的印记。”
颜如玉微愣,“仁善大师?难道孟如兰与仁善也有关系?”
这可真是巧,随便去了哪里就撞上了。
那老和尚不会眼下也在南华大陆吧?不过他倒是记得之前苏眉儿说她有事要来南华,就不知道这件事究竟与老和尚有没有关系。
他们从孟如兰那里问出来的魔门地址,赶过去要一日的路程,颜如玉放出一头魔兽赶路,坐在它的脑门上把玩着手里的镜子,一边与公孙谌说话,“十七哥可记得仁善的事情?”
黑大佬能记得的记忆,全靠白大佬究竟想起来多少。
要是白大佬自己也不晓得的话,那黑大佬也不可能会知道。
公孙谌:“记得想杀了他算不算?”
他的语气淡淡,甚至还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颜如玉失笑:“算,怎能不算?瞧瞧莲容在不记得我的时候,听我叫这名字,都差点要掐死我了。”
黑大佬平静地说道:“那与他是不是在生气无关,那疯子心中残暴的恶念往往是要宣泄出去的。不过他越喜欢的东西,就越是想要捏在手中蹂躏,将一件精致无双的东西亲手损毁的快意,是如玉所想不到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颜如玉的头发敛在耳根后。分明在说的是这么恐怖的事情,动作却异常温柔。
颜如玉:“十七哥的动作要是再凶狠一些,对方才说的话才更有说服力。”
公孙谌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不能够。”
颜如玉挑眉,公孙谌说的是不能够,而不是不可以或者是不会。这反倒引起了他的兴趣,眼下抵达魔修的地盘还有些距离,颜如玉穿过魔兽跟小山包似的瘤,凑近在黑大佬的身边坐下,“难道十七哥也有相同的念想?”
这话却是直白。
颜如玉是戏弄,是觉得有趣,是坦诚的信任。
只是他却是忘记有些人是不能够轻易挑逗,毕竟会强忍在冰层之下的欲望,就不是轻易能宣泄于口的东西。人藏得越深,在不得不揭露的时候,就会反弹得更厉害。所以当他被公孙谌掀倒在魔兽背上时,也成了必然的事情。
颜如玉微怔,仰头看着公孙谌隐忍的表情,“十七哥?”
黑大佬俯下身,先是吻了吻颜如玉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是嘴唇,他一下一下啄吻着颜如玉,每亲吻一口,就泄出一个字眼,最后拼凑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如玉,就当真那么喜欢我走投无路的样子?”
这看似卑微服软的话语,分明是强势凌厉的掠夺。
颜如玉刚开口要说话,就被塞满了口舌。
黑大佬边笑边低低说道:“我也有劣根,不过是强忍罢了。只是你想看,我自然不会隐藏……”他的声音渐渐哑了下去。
“让你看个够。”
…
次日清晨,颜如玉面无表情地坐在魔兽脑袋上沐浴着阳光,他的嘴巴还火辣辣地疼,舌根发麻,总感觉昨天的自己就像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如果不是昨夜他拼死挣扎,万万不想初夜就交代在魔兽的脑袋上,还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晋江不能描述的事情。
公孙谌在他的身边坐下,“还有半个时辰。”
其实这点距离,公孙谌带着颜如玉一下子就到了,只是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看着眼下烦恼别扭的颜如玉,只是忍不住笑。
颜如玉:“十七哥暂时不要和我说话。”
他的手里捧着一杯灵液,只是还没吃上几口,剩下大半还在。
黑大佬轻笑:“昨天晚上,与我说个不停的人,却不知道是哪个?”
颜如玉面红耳赤,只在心里怒骂可恶。
那是说话吗?
那是屈辱的求饶!
正此时,颜如玉袖口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发着亮,他低头将东西掏了出来,才发现是之前急匆匆塞进袖子里的联络镜。
只见之前黑大佬写上去的那句话已经消失在镜面上,那意味着对面的人已经接收到了消息。
颜如玉拍了拍镜子,正想查看这玩意要怎么看对方穿回来的消息时,那镜面泛起波澜,不多时颜虹的面容出现在上面。
颜如玉愣住,颜虹与先前的模样截然不同,应当说是成熟了许多,却也两鬓有了少许花白。他看着大哥鬓发的几缕灰白,整个人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就连打招呼的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
颜虹相貌俊秀,并未因为这鬓发少许的灰白而折损,反而有了岁月沉淀的魅力。他笑道:“如玉见了大哥,怎么反而不高兴?”
颜如玉干巴巴地说道:“高兴,我怎会不高兴……你们现在在何处?”
颜虹将镜面换了个方向,让颜如玉看到附近的景物,然后再切换回来,温和地说道:“我们现在在东游的一处秘境,很是安全,你莫要担心。”
颜如玉:“我怎能不担心?”
他眉头微蹙,“你们是我唯一在乎的亲人,却什么都不与我说,只觉得我能安然享受现在的平安日子吗?”
一把冷冷的嗓音插了进来,“我们听苏眉儿的说法,你倒是享受了多少平安日子?不也是在犯险吗?你现在是在南华大陆?”
颜如玉微愣,这话听起来是颜竹。
只是比起从前的傲娇,眼下颜竹的声音是彻底的冷硬,半点柔情都不存。
颜如玉:“我在南华大陆,不过有公孙谌在……”后面那句不必担心还未说出来,想想却有些好笑。
他们几个人现在隔着镜子说话,一个两个都在指责对方犯险。
可是在指责的同时,他们自己何尝不是这么做?
颜如玉:“罢了,看着你们平安就是。二姐……二姐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颜虹将颜竹推开,摇头说道:“并非如此,她只是之前受伤,现在还在闭关休养。”
颜如玉忍不住说道:“我不知你们现在还强留在东游大陆的缘故。”
颜虹叹了口气,温声说道:“这些事,我们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你的。但眼下来看,互相隐瞒,也只不过是让对方担心罢了,还不如坦诚。
“颜辉,还在东游,我们正在追踪他们的痕迹。”
颜如玉眼里流露出浓浓的诧异,“你们追踪颜辉作甚……等下,颜辉?”
颜虹不再称呼颜辉为父亲。
这个变化微妙而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