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颗种子吞了下去。
“彼此彼此。”
颜如玉想,他们不像是要融合的模样,更像是……更像是即将走上斗兽场的仇敌。
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他的心跳更快了。
素白公孙谌的脸色也更加难看。
他们之所以会答应融合,自然不只是为了所谓温情脉脉的想法,自然也不是为了拯救这世间危亡,不过是想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过是要试图将颜如玉带回来,不过是……
在黑与白之间划下最后的句号。
这不是融合,这是一场厮杀。
颜如玉在踏进神树前之所以会拒绝,当然是因为看出来了。
素白公孙谌和素白公孙谌在自己仍然还是公孙谌的时候,压根无法伤害到对方。即便是不死不休的争斗,到了最后也无法彻底伤害彼此。
这是束缚。
然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确实是将对方看做是过去与未来。
可如今来看,这所谓的历史长河、这所谓的时间线是一条线性却又闭环的圆。漆黑公孙谌和素白公孙谌的连接点被彻底斩断后,便塑造出了黑与白的存在。他们还是公孙谌,他们却又不是完整的公孙谌。不管是哪个公孙谌,他们却拥有着独立的性格与想法,那祸根,就在于他们所看的那场画卷。
天雷为何如此恐惧,为何哪怕倾尽一切,也要将公孙谌灭杀?
为什么公孙谌会分裂成两个?
为何天不容他,他却如此肆意张狂,放纵自如?
虚,破虚。
漆黑公孙谌抽出冰剑,上面已经沾染了猩红。烧焦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在这时候却如此提神。白茫茫的大地上,布满了冰霜与燃烧的白色。素白公孙谌哈哈大笑,将染红的长袖撕开,“好极了——“
因为不容。
公孙谌本就是破虚境。
这是禁忌。
而禁忌,总会带来反扑。
是颜如玉……或者说是让一切逆行倒施,再度回转的那个时候的颜如玉,无数凡人的亡魂挂满了神树,让祂,不,让他短暂回了神,让他幽幽怀念起曾经是人的模样,让他重拾好奇的心情,让他高高兴兴、快活地将被分开镇压的公孙谌重新点活,再将漫长而古怪的时间断开……为何呢?
颜如玉想,因为他实在是再清楚他不过了。
世界上最难看清楚自己的人就是自己。
最能看清楚自己的人也是自己。
扑通——
扑通——
扑通——
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
可实际上颜如玉按在心口的手,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心跳声。
那个地方是空的。
颜如玉蜷缩在神树里面,如同初生的幼儿,感受着那股奇怪的召唤,却不由自主沉溺在这一下下的心跳声里,仿佛这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声音。
是什么在跳?
是种子在跳。
种子、种子、种子……
素白公孙谌面无表情地撕开漆黑公孙谌的皮肉,火焰吞噬掉的猩红,在最后开始消融,他们对彼此造成的伤害,都在这个时候悄然重新撞在一处。他们厮杀得越猛烈,融合的速度就越快。
“如此孱弱的你,又何惧之?”
他阴测测地说道。
漆黑公孙谌毕竟是过去的他,即便在力量相融时候,到底还是稍稍落在下风。尤其是在记忆互相冲突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一遍的未来与还未遭遇过的记忆碰撞在一起,素白公孙谌恢复的速度会更快。毕竟对他而言,过去,那段所谓美好的过去,也不过是在人生最开始的二三十年,往后无尽幽幽的岁月,那可是浩瀚无比的卷轴。
可偏偏,颜如玉所选择的时间点,却是在这里。
不管颜如玉的记忆多么混乱,也不管他最开始究竟是什么人,在那颠倒错乱的时间里,他始终凝视着“主角”在走上异端的开始。他喜欢,在乎,想念着那个最初的公孙谌,那么所有的一切也从这里开始。
素白公孙谌既憎恶,却又嫉妒。
他自然不喜过去的自己,无用,废物,不断被陷害,残留着不必要的好心肠。于是他带着恶意去描绘涂抹,不管不顾将所有的记忆和力量共享,扒开漆黑公孙谌那看似柔善的外皮,那底下也不过是最丑陋无比的浓黑。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本性。
压根就不是颜如玉所以为的摔打后的悲催可怜虫。
漆黑公孙谌也笑了。
他的笑声比起素白公孙谌的张扬,更显得柔和清冷些,“你嫉妒他更爱我。”他看着素白公孙谌,眼底是一览无遗的嘲弄与戏谑。
“就连他走之前,留下的那颗心,也在我这里。”
漆黑公孙谌捂着心口,温柔地说道:“他的一切起点,都在我的体内,你强夺又如何?”
暴涨的白焰与咆哮的凶恶最终汇聚成凶兽的恶场。
一切,确实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