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歪头:“是不是我吃肉影响你了?”
玄真垂眸:“不会。”行至篝火对面,慢条斯理掀开衣摆,与她相对而坐。
那小姑娘十分自来熟地跟他攀谈起来:“小师父啊,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到见真寺几天了,怎么没见过你呢?”
玄真眉眼半垂,小心避开那双火光下格外刺目的玉足,淡声:“贫僧只是名小沙弥,日常只诵经念佛,如何能遇到寺里贵客呢?”
“我也不是贵客。”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我只是来你们寺求医的路人甲——路人甲你知道吧?就是个连名儿都无法让人记住的路人,无足轻重那种!”
玄真:“施主若有病痛,为何不去找医修?”
小姑娘似乎不想多说,只摇头:“不是病痛。”然后反问他,“大半夜的,小师父在这儿做什么呢?总不会是巡视吧?方才我还看见一队和尚飞过去来着。”
玄真刚要出口的理由被堵了回去,他顿了顿,淡淡道:“……星繁月淡,万籁俱静,适合感悟天地。”
小姑娘哈哈两声,打趣道:“还适合做贼。”
玄真:“……施主说笑了。荒野之地,有何可盗?”
小姑娘笑哈哈:“你还当真了?哈哈哈,”她翘起光秃秃的脚丫子,朝他动了动脚趾头,笑道,“咱俩放一起,怎么着也是我比较像偷鸡摸狗之徒。”
玄真被那明晃晃的脚丫子晃了下眼,才就着坐姿,行单掌礼,道:“施主说笑了。偷鸡摸狗之徒,断不会有施主这般闲情逸致。”
小姑娘点头,理直气壮道:“那可不!”
温暖的火光下,小姑娘的神态娇憨又可爱。
涟漪再泛。
玄真忙移开视线,又为自己前所未有的诡异状态皱起眉峰。
小姑娘以为他在看自己鞋子,又见他皱起眉,忙心虚地缩了缩脚:“那什么,鞋袜淌水了,迫不得已……小师父别介意啊。这不,等烘干呢嘛……”也不解释为什么洁净术都扔了,还吝啬一个烘干术。
玄真垂眸敛眉,也不问,只道:“此处非寺里宝殿,施主随意便是。”
小姑娘立马眉开眼笑:“那我就不客气啦!”然后再次将脚靠近篝火。
一来一去的,还带着水汽的趾间便蹭上点砂土,她便动动脚趾,试图蹭掉脏污。
玄真下意识捏了捏念珠,待反应过来,顿时怔住。
小姑娘毫无所觉。她舒服得感慨:“你别看我烤的是脚,其实我烤的是人生啊~~~”
玄真回神,淡声道:“此话充满禅机,贫僧受教。”
小姑娘貌似很无语。她摇头晃脑,老气横秋道:“你们这些佛修,就是太过一板一眼……人生哪有那么多禅机,说来道去,从心而已。”
玄真再次愣住,细细琢磨一番,颔首:“施主有大智慧。”
小姑娘顿时得意了,下巴一抬,哼道:“那是。”她仿佛找到话头,“我跟你说,我虽然不修佛,但我知道的道理,说不定比你还多!”
玄真打识字便开始参佛理禅,打他三百年前结婴后,更是少有人能在佛理禅机上盖过他,更勿论在他面前如此大言不惭。
他顿时起了些兴致:“施主擅长哪方面的佛理?可否指教一二?”
小姑娘轻咳一声:“回头说啊,我的烤肉好了!我要开吃了!”
玄真:“……”
他为什么会觉得一名刚筑基的小姑娘通晓佛理禅机?
许是烤肉太过粗犷,小姑娘撕咬下一口肉,糊了一嘴油光,但她吃相其实还是斯文得体的。细嚼慢咽,轻若无声。
玄真半垂的视线不自觉飘过那双玉足,突然后悔出现在这里了……他方才是鬼迷心窍了吧?
却听小姑娘道:“你肯定在心里骂我,觉得我是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
玄真:“……”
小姑娘笑嘻嘻:“我说对了。”她举了举手中烤肉,“我是真馋啊,而且肉放凉了不好吃,你体谅一二呗……再者,你突然这么一问,让我从何说起嘛。”
玄真心里已将她归类为浮躁聒噪之人的的人了,他捻了捻念珠,打算起身离开。
小姑娘却抓着烤肉串绕了一大圈,道:“就好比这个世界。我们觉得脚下就是整个世界,殊不知,天外有天,界外有界。我们只不过是三千世界里的一粒尘埃。”
玄真随口敷衍:“不过是常论。世人修行,大都是为了堪破世界,踏碎虚空,自由来去。”
小姑娘摇头晃脑:“可他们修为大成之前,永远无法想象异界是什么情况?我却知道,有些世界,无需灵力和修行,已是上可摘星辰,下可入深渊,千里无距离,天下尽可观。”
玄真有些无奈:“施主的想象真是丰富。”
小姑娘急了:“你不信吗?你这——算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她反过来教训玄真,“小师父,你这样是不对的,你自己不知道、没见过的东西,你就拒绝接受,思想如此狭隘,会阻碍修行的你知道吗?”
玄真:“……”
“做人,要敢于想象、敢于创新!创新才是发展的动力啊!我们修行都要感悟天地、摸索天道呢。这些神神叨叨的天道,你又看不见摸不着,不想象一下,你怎么感悟?”
玄真:“……”
“看你这样,就知道你平时不机敏,肯定不受师长重视吧?来,姐姐教你几招,第一呢,我们要敢想敢问……”
叽叽喳喳的女声颇为悦耳,但除了吃肉的时候,几乎片刻不停,也是真的聒噪。
玄真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直坐着不走。
一定是最近太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