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的话音刚落下,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有刹那的凝滞。
夏油杰几不可察地一顿,微眯的眼睛愈发显得狭长,脸上却依旧带着面具般的笑。
“这话从何说来?”他感到困惑似的问,然后想到了什么,恍然道,“是五条悟跟你说过他杀了我的缘故吗?所以你才认为我不是“我”?为什么不是他弄错了,或者……骗了你呢。”
这听起来是很低级的挑拨离间,可若太宰治真的是和人类天然对立的咒灵,说不定还真会起效,毕竟就“夏油杰”还活着这件事,太宰治也没有告诉五条悟,而只要有心,就不难打听到过去两人挚友的关系。
仅从这点来看,他们之间的信任似乎也是极其有限的。
“以五条老师的能力,他不至于判断错自己是否杀死一个人,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并不能排除假死的可能……”太宰治说着一顿,念及什么又好奇地问,“其实我有一点奇怪,既然你有意隐藏自己的存在,为什么当初会现身在我的面前呢?不担心我告诉五条老师吗?”
“啊,这个啊,”夏油杰笑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最初知道你的存在时,我确实担心你是个变数,尤其你还被五条悟捡到了……说起来,你和真人真是两个极端,同样是诞生不久的新生咒灵,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而你眼中只有无趣,和对现今这个世界的厌弃。”
“但这一切被一个人改变了,这让你拥有了弱点,我反而不担心了。”他注视着太宰治看似澄澈的鸳色眼睛,嘴角是冰凉的弧度,“何况,除非一击毙命否则绝不打草惊蛇,以此收集更多情报……这是我观察后判定下你的行事风格,这或许有些主观,但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不是吗?”
太宰治抬起下巴和他对视,“看来你真的只是邀请我来‘做客’的啊。”
“当然哦,不会无聊的,我可是很懂的待客之道的呢。”
真是自以为是……太宰治想。
同样是狂妄自负,比起五条老师的可爱,这个占据他人壳子的阴沟老鼠着实让人腻味啊,居然还拿他跟真人比,他可从来没有用恶趣味去验证人性丑恶的闲情逸致,因为根本不需要。
太宰治腹诽,都懒得去附和他,只当他说得对,继续说回先前的话题。
“我也不认为他骗了我哦,至于我为什么认为你不是夏油杰……从哪里说起好呢?”太宰治托着腮想了想,“先说高专交流会那场袭击吧,嗯……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样明显有预谋有组织的袭击太过反常,加上先前你们策划的那些事件,很容易就能让人想到高专有人在与你们勾结,内部仔细筛选一番揪出内鬼不难,不过应该只能抓到传递情报的那个,毕竟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就牺牲一个潜伏许久的高层,从而引来震荡。”
“至于那个肯定会被揪出来出卖高专的家伙……”太宰治冲他露出一个无害的笑,“想必这位不知名的先生会去解决这个漏洞的吧。”
夏油杰、准确来说是羂索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太宰治似乎也不需要他的答复,话锋一转,又接着道:“不过这还不够,真正让我感到怀疑的,是这三十年以来咒术界的现况……你也挺不容易的,为了在达到最终目的之前,能忍着恶心让这样腐朽的高层在现代社会继续运转下去。”
他似乎并不觉得在毫无铺垫的情况下,当着当事人的面,去拆穿一个可怕的阴谋是多惹人忌讳与犯禁的事,没有人会接受随随便便就被看透自己真实的行事轨迹,何况是羂索这样在暗中翻云覆雨、掌控一切的人,或许他更希望太宰治只是在装模作样。
然而,事实上太宰治并没有无的放矢,对他而言,将这段时日搜集到的碎片信息进行整合后,幕后之人到底意欲何为就基本上呼之欲出了。
首先是对整个咒术界的温水煮青蛙,统治咒术界的高层越腐朽越僵化对他越有利,这意味着有资格有能力阻碍他的首先会被自己人内耗。
其次是解决六眼,既然单纯的杀死无用的话,那么换做太宰治自己,与其担心这个六眼消失之后还会有下一个出现,何不想办法干脆让这一个六眼失去行动力?
五条悟之所以强大,本质上还是因为他近乎无敌于世的咒力和咒术,但这并不是无解,相反,有时候越强大的人,他的弱点一旦被发现就越致命。
就这一点而言,太宰治相信,筹谋许久的幕后之人肯定会与他不谋而合,且已经找到了可以实施的方法。
鉴于他不遗余力地拉拢自己,太宰治这个术的破绽恐怕就是他本身。
而在去掉最大的障碍后,离最后的目标就只差一步,而这一步会直接将战火蔓延至咒术界之外,搅乱整个世界。
幕后之人不仅仅是因为五条悟才选择夏油杰,更是因为夏油杰的能力,至于要如何利用绝无仅有的咒灵操术……太宰治想到了真人和天元。
真人的术式可以改变人灵魂的形状,甚至可以让普通人使用咒术,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让普通人变成咒术师变成了可能?尽管目前为止,真人只能让人变成怪物。
而作为同样维持平衡咒术师与咒灵间天平的存在,比起攻击的五条悟,这位专注防守的“天元大人”要低调得多,可再低调,他也是不可能被人忽视的,幕后之人亦然。
拥有“不死”的术式、早已脱离人类的范畴,这位“天元大人”是否能被“咒灵操术”所掌控?
太宰治就跟感觉不到黑发男人冰冷的眼神似的,他自顾走到躺椅边上半躺着坐下,扭头反客为主般冲羂索半点不客气地说:“站着不累吗?”
羂索盯了他一眼,在旁边的沙滩椅上坐下,“有趣的推测。”
太宰治笑了下,温声道:“五条悟的出生改变了咒术界的平衡,导致咒灵的数量和力量都成倍增长,即便有有潜力的咒术师同样出现,可在他们还未成长起来前,不论咒术界的格局被咒灵颠覆还是被咒术师们颠覆……这都不利于你的布局,所以维稳是必须的。”
“我起初以为是你早在高专高层布下了暗棋的缘故,直到藤井冰叶在那天对我使用了咒术,虽然因为无效化我没中招,但说实话,”太宰治煞有其事地感慨道,“潜意识暗示的能力还挺好用的,我差点都没发现呢,如果不是我被污蔑杀了土御门阳太的话。”
若说羂索过去只是觉得无效化的能力很麻烦,现在则是对太宰治本人感到棘手,但不论内心有多忌惮,在面上他还是笑着做出了回应:“我也是无意间发现了冰叶的才能,他对咒术界可是心怀仇恨,一心想要毁灭,不过用的方式不太妥当,我只是适当指导了番。”
“所以作为交换,你便屠杀了他的父族吗?”太宰治问。
羂索无奈地说:“毕竟是束缚的要求啊,但是据冰叶说,那个家族也算是当地的地头蛇,有不小的影响力,我原以为会费点力气,没想到那么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