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思慕才不理会他,卯足了劲儿要把仇报回来。只是偶然一抬头的时候,看见了段胥的笑颜,他眉眼弯弯笑得眼里都有泪了,从来倔强甚至于有些疯狂的少年,此刻看起来没心没肺又快乐。
仿佛是一个一直以来被保护得很好,就这样不谙世事长大的少年。
贺思慕搔他痒的手顿了顿。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和这么个不到二十岁的活人计较这些,这种小事也要还回来。
就像她才几十岁时那样。
贺思慕的眸光闪了闪,落在别处,她慢慢放下手来。
却被段胥一把抓住手腕。
贺思慕抬眼看他,便见少年目光灼灼,他笑道:“你别露出这种表情,我不躲了就让你玩个够,如何?”
贺思慕挑挑眉,抽回手道:“表情?我什么表情。”
段胥摇摇头,他想了片刻,认真地说道:“不幸福的表情。”
贺思慕沉默地看着这个被鬼气笼罩的少年,而后不置可否地一笑,叹道:“算了,放过你了,小狐狸。”
他这些话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总之总是有办法让她放过他。
第二日的丹支幽州抚见城。
幽州依山傍水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交通枢纽,人口稠密繁华,只见幽州抚见城街头,熙熙攘攘热闹的人群之中,一只六岁孩子模样的花衣服恶鬼正惊慌地穿过重重人群,往城外逃窜。
另一个看起来岁数稍大一点的孩子恶鬼正追着那花衣服恶鬼,嘴里喊着:“小崽种你别跑!”
这两只鬼在闹市的追逐并不能被凡人看见,人们只自顾自地游玩叫卖着。
那后面追赶的恶鬼终于渐渐追上了花衣服恶鬼,他将那花衣服一脚踹翻在地,踩住他道:“小崽子躲了这么多天,终于让我给抓住了罢,犯了死罪还赶跑!”
一个看起来十岁的孩子鬼叫另一个看起来六岁的孩子鬼“小崽子”,这画面真是说不出的奇怪。抓住逃犯的恶鬼得意了不过片刻,抬起头却发现不远处站着一只恶鬼,正在打量着他们。
那只恶鬼看样子是个身材挺拔的男子,戴着一顶帷帽黑纱及肩,黑纱上绣了两笔银色松柏。他束着简单的高马尾,抱着一柄乌木镶银的剑,风吹起黑纱时能从缝隙间看见他含笑的明朗的双眼。
以这恶鬼的气息来看,应该挺强的。
十岁孩童模样的,乳名叫做麦子的恶鬼瞪起眼睛,道:“执行公务呢,看什么看!”
戴着帷帽的男人微微偏过头,道:“公务?”
麦子还没来及回答,他脚下踩着的花衣服恶鬼突然奋起,一下子挣脱了麦子的束缚,眼看着就要往路上一个孩子的身体里扑去。麦子知道他是要附身,心道不好,大叫一嗓子:“哎哎!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不远处那个黑衣抱剑的男人身形一闪出现在花衣服面前,两道明晃晃的银光交叉抵在花衣服的脖子上,动作快得眼花缭乱。
“别乱动。”男人气定神闲地威胁道。
麦子吸了一口气,这男人使的竟然是双剑,而且竟然是十分厉害的灵器!
恶鬼使灵器,这场面不亚于老虎收了武松做伥鬼,或者一只鸡站在炉灶边挥舞着锅铲做小鸡炖蘑菇。
花衣服想要附身于人的意图没能实现,愤恨地望着男人。麦子拍着手几分畏惧几分兴奋地走过来,看着男人手中的双剑:“厉害呀………这位老兄您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以鬼躯驾驭灵剑?”
男人笑起来,岔开话题道:“这位老弟,该赶紧把你的犯人抓抓牢吧。”
麦子从这男人的嘴里听出几分调侃的意思,哼了一声拿出镣铐将花衣服锁了,说道:“才做鬼没多久罢?我跟你说这鬼域是不以长相论辈分的,我已经死了六百多年了,你叫我一声老兄也不为过。”
男人收了剑,顺从道:“原来如此,麻烦老兄提点了。你抓这孩子,他是犯了什么法条了?”
“三十二金壁法,无故虐杀之罪。”
“三十二金壁法?”
麦子瞪着眼睛,心说这恶鬼是有多新,竟连法条是什么都不知道,化为恶鬼之后的第一要务不就是熟读法条么?这家伙也不知是哪个倒霉鬼殿之下的。
麦子指着地上挣扎的花衣服:“这家伙也刚成恶鬼没多久,前些日子害死了幽州府城一家十六口,但根本不为吃魂火。”
“那是为何?”
“为了好玩——岁数小嘛,不懂事。”
麦子踩着花衣服,叹道:“无故虐杀活人是重罪,我奉命追捕他好几天,终于给我抓到了。哦……对了,你很面生啊。”
“在下从南方来,刚刚落脚。”男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