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主任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咱们两个想到一块去了,我也觉得可以编点不同图案的席子。”以前没想到,都是一个颜色的炕席。可是现在夏菊花能编出新花样来,当然是花样越多越好。
“你要是真能编出带福字的席,那供销社再订二百张,还是两块钱一张,咋样?”
“行,太谢谢你了主任,你这是帮我们生产队的妇女们提高地位呢。”夏菊花高兴的快止不住笑了,一个劲的感谢主任——多编席就能多挣工分,妇女们的工分多了,在家里说话也硬气些,夏菊花说的并不夸大。
主任连连摆手:“别谢我,咋是我帮你的忙呢,应该是你帮了我。”接着主任就告诉夏菊花,上一次她编的那张席,他已经带给县供销社主任看过了,人家一张口就要几百张,是他说平安庄的妇女编不出那么多,公社也得留下点儿卖给自己的社员,县供销社才同意给公社留五十张的。
“所以夏队长,你可让我在县供销社露脸了。主任已经说了,今年供销系统的先进个人,算我一个呢。到时我还得感谢你,你可别跟我客气呀。”
夏菊花没想到自己编的席,不光公社供销社喜欢,县供销社也同样喜欢。不过她想到了一个问题,有些忐忑的问:“主任,在席上编字虽然是我头一个想到的,可是老编席的多看几次,自己就能琢磨出来。到时候……”别人也跟着编,供销社还会按现在的价格收平安庄的席吗?
夏菊花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谁也没规定供销社只收他平安庄生产队编的席。她有理由怀疑,如果别的生产队编出同样的席,却只要没字席子的钱,供销社会收别人的。
不想主任直接给夏菊花吃了一颗定心丸:“别担心,那些老编席的就算是学会了,也就是自己编上一张两张的,最多教会自己家里人。他们一次才能编多少?我们供销社向县供销交任务,哪次也得百十张几百张的交,当然要一次性收齐。”不可能一张两张的零收。
他敢给夏菊花打这个包票,不是跟其他大队或生产队的关系不好,而是说的实话:就算夏菊花再编不出新花样,平安庄仍能一次□□出二百张带字的席,这是其他大队或生产队没有的优势。
因为别的生产队会编席的人,没一个能象夏菊花一样,一点儿不藏私的把自己的手艺教给别人。至于供销社优先收平安庄生产队的席,别的大队生产队会不会有意见,主任也不当一回事:他又没说不收没有花样的光席,只不过价钱没有带字的高罢了。
他看夏菊花的模样,以后应该不止一个新花样,干啥不先跟她定死了。
夏菊花很是承情的感谢道:“主任对我们生产队的生产太支持了,回去我一定让我们会计给咱们供销社写份表扬信。”
上辈子夏菊花听说过,这时候公职人员收到表扬信,尤其是基层群众自发写的表扬信,那是要大张旗鼓宣传的,所以她就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如果主任表现出不屑,下回不写,送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就行了。
主任脸上已经笑出了一朵花:“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儿,哪儿值得你们特意写表扬信呢?”
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主任的欢喜,积极学习察言观色的夏菊花当然看的明明白白,心里想着送表扬信的时候,可以把声势搞的大一点儿。
重新来到王彩霞柜台前,夏菊花还在想着怎么热热闹闹的给主任送表扬信的事儿,所以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孙红梅拿了刘志双的钱?”
王彩霞替夏菊花叹了一口气:“那天他们两个就在公社院门前吵起来的,吵了好一会儿呢,大家都听到了。你也别上火,我听着那个孙红梅不是什么好东西,钱没了就没了,你儿子能跟她离婚往后不受拖累,就比啥都强。”
不这么想能怎么样?夏菊花心里一遍遍劝自己财去人安乐,还是心疼得滴血。刘志全有多少钱她心里清楚的很,那么多钱就让孙红梅不声不响拿走了,夏菊花对孙红梅最后一丝同为女人的同情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以为自己手里有点儿钱,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有孙家两口子在,夏菊花并不看好孙红梅以后的生活——能做出为了昧下刘四壮钱,就把外甥外甥女推给红小队的事儿,孙家两口子能放任孙红梅自己拿着钱才怪呢。
王彩凤见夏菊花一脸失落,同情的又安慰了她几句,恰好有人来买东西,王彩凤便让夏菊花自己看看有什么要买的,自己应付起顾客来。
有了上一次买“处理品”的经验,来前夏菊花身上带了些钱,所以在供销社里转悠的很有底气。可能是快过年了,柜台上摆的商品比平时多了一些,可是又要粮票又要工业票的,本来有些底气的夏菊花,发现自己还是一样也买不下来。
“夏队长。”副食柜台的那位售货员还认得夏菊花,主动跟她打了招呼,还是称呼夏菊花现在的职务,让夏菊花怪不好意思的:“你好,我怕给你添麻烦,都不好意思招呼你,你可别见怪啊。”
售货员笑着摇了摇头:“你的先进事迹我都听说了,向你学习还学习不过来呢,哪儿会见怪。”
她有什么先进事迹,自己怎么不知道?夏菊花一头雾水的看着售货员,人家正向她招手呢,那份亲近劲,比王彩霞不遑多让。
夏菊花现在已经很少抗拒别人主动对自己示好,哪怕心里还在想着刘志双的事儿,脸上还是笑着走到柜台前,甚至开起了上辈子绝不可能的玩笑:“又有啥好事儿要照顾我?”
售货员前次见夏菊花还一脸拘谨,现在竟然跟自己开起了玩笑,心里觉得夏菊花变化还是挺大的。本来只是看夏菊花上次买东西,没有一般农村人那么计较,想试一试,现在觉得更把握了。
她小声问:“上次我不是给人淘换挂面吗,现在人家挂面厂有些碎挂面头子,托我问问有没有人要。”
要,咋能不要呢?夏菊花觉得能多买点碎挂面头子,足以弥补刘志双损失钱的创伤——反正那也是刘志双的钱,又不是她的。
售货员就凑到夏菊花耳朵边上,细细告诉她去挂面厂找谁,跟人家怎么说,更一再嘱咐夏菊花人家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千万别想还价:“那是挂面厂给职工的福利,人家不缺这点挂面头子,才往出卖的。”
夏菊花听了连连点头,跟王彩霞打过招呼就到公社院门口等着刘大喜——两个人是一起来的,遇到这样的好事儿当然不能瞒着人家。何况让刘大喜沾光,就是让五爷沾光,五爷心里会有数的。
也没用夏菊花等多长时间,刘大喜就出来了,只是脸色并不好看。夏菊花没问他遇到了什么事儿,反而把可以买到粉头子的事儿先说了。
反正从红小队出来的人脸色都好看不了,何况刘大喜应该见到了刘四壮那两口子,心情能好才怪。与其让他向自己抱怨刘四壮两口子,不如先让他高兴一下。刘大喜听完之后果然嘴角翘了起来:“嫂子,你可真有本事。”
夏菊花自然谦虚了一下,两人加快脚步往挂面厂走。挂面厂虽然就在粮站边上,却不是公社的工厂,而是县里建的,里头上班的工人都是国家正式职工,看门的都用鼻孔看人:“哎,你们两个站住,找谁呀?”
不管人家态度好不好,夏菊花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大哥,我们找一下陈树生。”
“找陈科长,你们谁呀,怎么认识杨科长的,是他什么人呀?”看门老头一个接一个问题向夏菊花砸了过来。
夏菊花没想到售货员让她找的人还是个科长,有些紧张的说:“是供销社的……”
一提供销社,看门老头的态度一下子变了:“哦,是陈科长侄女的亲戚呀,那行你进去吧,陈科长在生产车间呢。就是把这条道走到头,听到机器响了没,去哪儿就见着陈科长了。”
刘大喜都听蒙了,直到跟夏菊花走了一段路才问:“嫂子,那老头有病吧?”前后的态度变化也太大了。
夏菊花记起上次王彩霞说过,那个售货员是姓陈(真是的,夏菊花觉得自己这样不行,下次不管跟谁打交道,都要把人家姓什么记得牢牢的)想要转正就得巴结着供销社主任。
不是正式职工却能直接卖货而不是打扫卫生,可见安排的人不简单,得有本事有能力。陈科长能往在供销社给侄女安排售货员的岗位,在外头都有那么大的面子,挂面厂一个看门的老头,能不巴结他吗?
果然,陈科长虽然也穿着蓝色工装,却整洁挺刮,头脸上更是没有一点儿挂面厂职工常见的粉尘。他看人的时候头微微扬起,眼皮往下耷拉一点儿,又不耷拉的过份到让人反感。
听完夏菊花的自我介绍,陈科长平淡的说:“是小蔓让你们来的呀。”
“是,小蔓让我们来找陈科长。”夏菊花不得不随着称陈售货员为小蔓,好让陈科长相信,她跟陈售货员不止买卖东西的关系。
陈科长点了点头:“小蔓那孩子内向,不爱跟人打交道,我还以为你跟她年纪差得多,关系不会太好呢。”
夏菊花还在微笑:“陈科长心疼小蔓,才处处觉得小蔓还小呢。主任可没少向跟我夸小蔓,说她工作认真积极主动,又是个热心肠,说话办事都是一等一的。”
没有家长不爱听人夸自家孩子,哪怕陈小蔓只是陈科长的侄女——如果不得杨科长的喜欢,也不会把她安排到供销社。听夏菊花说供销社主任都夸过小蔓,陈科长的眼角微微挑了起来:“你跟林主任也挺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