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姐,”趁着夏菊花好不容易停下喝口水的空当,有人上来跟她套近乎:“你看一会儿能不能帮着介绍一下我们地区的产品?”
夏菊花把嘴里的水咽下去,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被递到眼前的布料,为难的说:“可是我对你们的产品一点儿也不熟悉,不知道该从哪儿介绍起呀。”
递布料的人一噎,又找不出夏菊花的毛病,只好默默退了下去。另外几个也想请夏菊花介绍一下本地区产品的人,见状不得不离夏菊花他们远一点——不离远就挡住友人们跟夏菊花交流的道儿了,他们刚才已经被急性子的友人推了好几把。
顾副主任已经得到了l省展位火爆的消息,悄无声息的过来看情况,发现夏菊花虽然看起来还有些紧张,可是说出的话条理清楚,介绍起承平地区的产品来滔滔不绝,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由于展位一直人来人往,夏菊花中午饭都是抽空解决的,等晚上回到招待所,更是觉得自己嗓子都冒烟了:这一天话说的太多了。
“夏菊花同志,这边坐。”一进食堂,顾副主任就向夏菊花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夏菊花看了郑科长一眼,两人一起来到顾副主任一桌。
“主任,有啥指示?”郑科长并不马上落坐,而是等着顾副主任的进一步指示。
顾副主任一笑,指着夏菊花旁边的位置说:“你也坐,咱们边吃边说。”
郑科长忐忑的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后微微抬手,却不挟菜——l省参加博览会一共二十多个人,各地区供销社每桌十人,顾副主任这一桌都是省供销社的。虽然有的人可能级别还没有郑科长高,可人家在省供销社,衙门口可比地区供销社大,郑科长还得低调一点儿。
那边顾副主任正向夏菊花介绍呢:“这个鱼片跟咱们l省的做法不一样,羊城人吃的清淡,你尝尝合口不?”
夏菊花吃了一口,觉得顾副主任说的没错,与习惯浓油酱赤的l省做法相比,清蒸鱼片确实让夏菊花觉得有些寡淡。
不过一个地方一个风味,夏菊花觉得自己没有评价的资格,把筷子伸向另一道看起来用清水煮出来的鸡。顾副主任又介绍说:“这是白斩鸡,咱们l省很少吃,得蘸点料才有味道。”
他一口一个咱们l省,夏菊花不能不谨慎起来,只吃自己认识的几道菜,不再开发新领域。顾副主任的介绍却没由就此停止,每介绍一道菜都会说出与l省做法上的区别。
这顿饭吃的就有些心累了,夏菊花扒拉完一碗米饭之后,就放下了碗——要不是顾副主任一直介绍,她还想再添一碗饭来着,毕竟平安庄现在小麦产的不少,可大米一年到头还真吃不上几回。
一见夏菊花摞筷儿,顾副主任也跟着把筷子放下了,郑科长等人不管吃没吃饱,同样放下了筷子,让夏菊花叹为观止。
好在顾副主任只是放下筷子跟夏菊花说一天的见闻,并没有离开食堂,否则夏菊花有理由相信,另外两桌l省的参展人员都得饿肚子。
在这个年代,有不花钱的饭菜竟然要饿肚子,罪过不罪过?!
“郑科长,你们承平地区今天签了多少份订单呀?”顾副主任叫郑科长同桌,不可能不问他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郑科长一听这个问题就满脸放光:“平安庄的编织品签的订单最多,一共十二笔,累计金额十三万七千元。其他产品签订单九笔,累计金额十一万二千元。”
省供销系统的同志暗暗吸了一口气,夏菊花想的却是,郑科长是啥时候把数给算出来的,明明他一直跟自己一起接待国际友人们。所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放在哪里都适用呀。
顾副主任听了十分高兴:“这些订单的完成时间,你注意了没有,完成起来没问题吧?咱们可不能签订单的时候高兴,结果回去完成起来困难重重,最后还得给人家付赔偿金呀。”
对此郑科长在签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所以向领导保证交货的时间已经错开,不会出现交货不及时被罚款的问题。
顾副主任就更满意了:“好,博览会刚开第一天,承平地区就得了个开门红,这是承平地区的光荣,也是咱们l省的光荣呀。”
要不说人家是领导,这思想觉悟就不是郑科长和夏菊花能比的,两个人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顾副主任已经站了起来:“大家回屋稍微休息一下,半个小时咱们进行一下简单的小结,也调整一下明天的工作重点。”
不出夏菊花所料,随着顾副主任起身,l省另外两桌就餐人员也都站了起来,一齐离开食堂等着半小时之后的小结。
虽然吃的不算太饱,夏菊花也没回房间,而是跟郑科长两人围着招待所大楼转了一圈。主要是郑科长心里有点忐忑:“夏大队长,你说一会儿小结的时候,那些人会不会向顾副主任告状?”
夏菊花觉得他的担心有点儿多余:“他们告啥状?咱们又没不让他们说话,那么老些人围着,他们不自己主动给人介绍,还能怨到咱们头上?”
郑科长暗想,他们倒是想介绍,也得那些友人肯听,人家一个个都盯着你手里的东西呢。
夏菊花见郑科长还是一脸沉重,觉得与其让他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别的:“你要是担心也得担心咱们的编织品,今天一下子每样都卖出去了七八十套,剩下的几天怕是没东西可卖了。”
夏菊花所以如此担心,是因为博览会上国际友人们的样品不是白拿的,而是要付钱的,价格比起郑科长当初跟平安庄足足高出了一半,难怪每个地区都想把自己的产品卖给国际友人们呢。
可也不是没有弊端,那就是刚才夏菊花说的,平安庄的编织品太受欢迎,按今天卖出的速度,最多能再支持个四五天。而博览会的展期却是七天,后面的三两天就没东西拿出来了,没有展品人家看不到实物,能下订单?
郑科长一听也头疼:“这可咋办,也不能不让人买呀。”
夏菊花心里一动:“要不明天咱们就跟人说,一个人只能买一套。”
郑科长虽然想把东西尽快卖出去,免得地区供销社赔钱,却更担心没有展品,导致后几天接不到订单,损失更大,也就同意了夏菊花的提议。
亏得两人商量好了,在小结会上顾副主任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郑科长才能马上把主意说出来,并且补充了一条,那就是在博览会最后一天里,可以取消这个限制,免得最后编织品反而剩下,还得再带回去。
不过顾副主任还是提醒了郑科长和夏菊花,让他们在签订单的时候注意一下平安庄的生产力,尤其是原料的供应问题——虽然顾副主任不知道编织品具体是咋编出来的,却知道苇子只在近水的地方才能生长,而流经l省的河流并不是很多。
对于这个问题,夏菊花自己不是没考虑过,不过得回平安庄试过之后才能最后确认,只能含混过去。她想含混,顾副主任却不打算放过她:
“夏菊花同志,今天一天承平地区接到的订单,比其他地区的加起来都多,这里头你功不可没啊。”
夏菊花赶紧摆手,谦虚的说:“我也没干啥,在村里咋编东西在这儿还咋编,人家国际友人是看着这些东西新鲜,才给我们下的订单。别的东西,都是郑科长跟人家谈的。”所以不用把功劳都堆到我头上。
顾副主任了然一笑:“郑科长自然也做了他的本职工作,可是没有你的作用大。夏菊花同志,咱们l省这次参加博览会,是一个整体,把我们l省的所有展品,展示给国际友人并得到他们的认可,是每一名参加人员的责任,你说是不是呀?”
夏菊花一脸的不明所以,却随着顾副主任的话频频点头。顾副主任有理由相信,现在她的头点的多痛快,明天介绍起承平地区的产品来就有多不遗余力。而别的地区产品,她还会因为不熟悉而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