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可得拿好了,谁知道一会儿是不是杨司长接站。要是他安排别人来接,人家又不认识咱们,就得给人家看介绍信,免得别人也当咱们的车票是偷来的。”
一句语气平静的话,没把列车长吓一个跟头,连那位刚才出头替夏菊花几人说话的干部,也仔细看了齐卫东一眼。
似乎不知道自己一句话,会对别人造成啥样的冲击,齐卫东为众人加深印象:“婶子你说你也是,人家杨司长让咱们坐飞机,你非得要坐火车。挨累不说,还让人当成了坏分子,等下见到杨司长,我得跟他说说,回去的时候千万不能坐火车了。”
你咋不坐火箭呢?夏菊花自己都被齐卫东天马行空的描述给惊了一下,六喜却当了真:“咱们回去真坐飞机?我还没坐过飞机呢。”连卧铺、确切的说是火车他都是头一次坐。
列车长的脸色,随着齐卫东与六喜的话变幻着颜色,最终定格在夏菊花的脸上,发现夏菊花即没制止齐卫东的胡说八道,也没否定回程坐飞机的提议,列车长的汗可就下来了。
司长呀,他只听过职务、却从来没见过的干部,竟然要来接眼前这个农村妇女?
那个总是不怀好意乐的小子只是吓唬自己还好,如果这个农村妇女真由一位司长接站,自己刚才想……列车长不敢再往下想,看向夏菊花三人的目光里,出现一丝忐忑,心里带着些侥幸。
他检查旅客是不是不投机倒把,是职责所在,就算这次对夏菊花态度恶劣了一些,因为那位干部的劝说,并没真让乘警把人扣下,更没造成多严重的后果。所以,他不能心虚、不用害怕,他是在尽自己的职责,对,他就是一位认真负责兢兢业业的老黄牛。
火车在列车长的自我安慰中越来越慢,咣嘡声拉得越来越远,终于一个刹车,让车上的人全体向前一倾,彻底不动了。
列车长一直站在夏菊花他们隔间前,没有动,那位干部也慢慢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把先下车的机会让给其他人,哪怕跟他一起的人都已经走到了车厢连接处,回头叫他,他还在不紧不慢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齐卫东当然发现了那位干部的动作,不过装成不在意,眼睛四下里打量着,发现车窗外有人一直往车厢里张望,看到他们几个人后露出笑脸,忙问夏菊花:“婶子,你看那是不是来接咱们的人?”
夏菊花顺着齐卫东指的方向一看,也向车窗外的人笑了一下,对齐卫东说:“嗯,是杨司长的秘书来接咱们了。我还以为是司机来接咱们呢,没想到竟让人家秘书跑一趟。”
列车长和那位干部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得十分清楚,干部收拾行李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很快追上自己的同伴汇合,一起下了车,立刻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列车长却避无可避,想跟夏菊花消除一下误会,刚才自己的话说得太满了,那位干部走得太快,他连个中间人都找不到。不向夏菊花解释,他又不甘心,就怕夏菊花见到她口内的那位司长,回头自己挨了收拾,想找人说情都不知道找谁。
为难间,齐卫东已经问到列车长头上了:“列车长同志,我们可以下车了吧,还是先到车站派出所重新说明一下情况?”
列车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向夏菊花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这位大姐,我刚才也是职责所在,才不得不警惕性高一点,今天有啥让你不愉快的……”
这话齐卫东是不会让夏菊花接的:“别,别,列车长你都说了刚才想要我婶子面条的做法,是你的职责所在。你警惕性高,更是你对工作的认真负责,我们哪能有不愉快呢,就算是不愉快,也是你不愉快不是。”
如果目光能杀人,齐卫东早被列车长五马分尸了。自己想让夏菊花理解的虽然也是这个意思,从这个小子嘴里说出来,咋就这么难听呢。
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最终还是列车长先移开。目光移开了,人还站在夏菊花面前没动,分明是想让夏菊花给句准话,别追究今天的事儿。
杨司长的秘书见夏菊花几人迟迟没有下车,还有一位铁路工作人员一直站在他们身边,以为夏菊花她们遇到了什么麻烦,赶紧走进车厢,扬声问:“夏大队长,出了什么问题吗?”
齐卫东刚想开口,夏菊花这次先于他开口了:“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列车长觉得我做的方便面比较好,想跟我学一下制做方法。”并不说列车长想让她白教方法、不教就想让乘警按投机倒把抓自己三人。
这已经足以让杨司长的秘书变了脸色:“那可不行。杨司长说了,你那个方便面,将来也要供应部队,暂时不能扩大范围。列车长同志,你不了解情况就提出要别人的制做方法,欠考虑了。”
久跟在领导身边的秘书,离开领导之后自己身上也有一些官威,虽然这官威不如正主浓厚,对于列车长来说已经足够了。
就见列车长的脸都白了,汗顺着腮帮子直淌,嘴里不停的向夏菊花三人致歉,那态度可比秘书没上车前诚恳得太多,甚至都不再说一定要让夏菊花原谅的话。
秘书深深的看了列车长一眼,把目光转向夏菊花。只见夏菊花已经拎起自己的包袱,准备往出走,忙上前接过来说:“夏大队长,我来吧。”语气里的尊重毫不遮掩。
夏菊花跟他客气了一下,便随着秘书往车下走,齐卫东和六喜默默跟在后头,谁也没再说话。至于列车长,早在秘书去接夏菊花的包袱时,已经大步走向车厢连接处,一个大步就跨下台阶,此时已经把手伸得高高的,要扶夏菊花下车。
不管是夏菊花还是杨司长的秘书,都没有理会列车长高举的手,由着他自己尴尬的收回。夏菊花脚踩到地面上之后,才回头对列车长说:“列车长同志,你刚才说想要我面条的做法,是职责所在,我希望你以后这种职责,还是少尽一点好。”
“是,是,是,”列车长记得刚才秘书称呼夏菊花为夏大队长,现学现卖的称呼着:“夏大队长批评的对,以后我一定改正,一定改正。”
这种人改或是不改,对夏菊花的影响都不大,她只希望列车长能记下今天的教训,以后再碰到相同的情况,能把自己的贪婪之心收上一收——不是每一个跟她一样有一技之长的人,都有一位司长的秘书等着接站。
坐上秘书带来的汽车后,齐卫东才有些愤愤不平的对夏菊花说:“婶子,咋就这么放过那个家伙了,看到好东西就想搂到自己怀里,这样的人不给他一下狠的,他长不了教训。”
齐卫东的想法,夏菊花当然理解,毕竟在平德县,只有齐卫东看中别人东西的份,他应该没有过自己东西被人惦记的经历。夏菊花很想告诉他,随着以后经济发展越来越快,如列车长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自己可以给一个人教训,却没法给那些人教训。
能办到的,或许得是杨司长那个层次的人才行。要教训的也不是列车长一个人,而是所有跟列车长一样心怀鬼胎的人。
秘书倒觉得夏菊花的处置有理有节:“夏大队长做得没错,毕竟那个列车长没真的把你们怎么样。只要他工作上没有出现其他错误,就不能因为今天的事儿处理他。”就算是想收拾列车长,也得在他的工作上找到漏洞再说。
齐卫东听到秘书开口,马上闭嘴不再提不愉快的事——尽管他没有进正式单位上班,可是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刚才看似抱怨夏菊花,实际上也是给秘书提个醒,最好别轻易放过那个列车长。
人家秘书都说了,得列车长工作上有其他错误才能收拾,他还瞎操啥心?
咋知道列车长工作上有没有其他错误,明显不是他一个天天在平德县黑市混的人能查得到的,还得由人家秘书出面。
至于杨司长,人知道或是不知道今天的事儿,都在两可之间,有秘书出马就足够了。
安静下来的齐卫东,跟六喜一样盯上了羊城的市容,觉得处处都比承平地区来得气派。还没看够呢,车子已经停下,杨司长为夏菊花他们安排的招待所到了。
这一次的招待所,比起博览会时条件更好,与夏菊花在l省城住过的差不多。她还是自己一个房间,齐卫东与六喜一个房间。
秘书把几人送到门口后,向夏菊花说了后续安排:“夏大队长,明天a国的友人就会到达羊城,杨司长想利用晚饭时间与你碰一下头,你看这两位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