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认真的点了点头:“可以。不过那样的话,我觉得你接下来完全没必要跟罗伯斯竞标了,因为他出的价格一定会比你低。那两年的时间你也不必再想了。”
特尔的脑子飞速的运转,他在想一种可能,那就是两年之内罗伯斯失去华国市场后,他的资金回收可能出现问题,在第三年已经没有能力收购橡胶。那样的话,是罗伯斯自己主动不参与竞标,与自己就没有啥关系了。
贪婪的念头一旦成形,总愿意按照最接近自己意愿的方向规划,特尔咬了咬牙问:“那么l省与罗伯斯签订的三万吨橡胶的合同还履行吗?”如果不履行的话,对罗伯斯的资金链一定是个沉重的打击,特尔相信自己回国后,可以借此炒作一下,给予罗伯斯公司更沉重的打击。
夏菊花觉得特尔受的刺激一定很大:“当然要履行,我不是一直告诉你,华国是一个讲究诚信的国家,我们与任何人签订的合同,都会遵照履行吗?至于那五万吨橡胶可能降价,也是因为你对华国提出了新的要求,为了实现你的要求,才主动降低价格的。”
特尔没法反驳夏菊花的话。有心想拒绝竞标,又怕罗伯斯借此做大,让自己的公司处境艰难。答应下来吧,夏菊花会不会因与罗伯斯一直合作,把自己的竞标价格告诉罗伯斯,他也没有把握。
于是他干脆把自己的担心问到明处,得到的答案就是夏菊花一向公正,不会因为与罗伯斯之间合作的多,将来把标底泄露给他。
为了让特尔放心,夏菊花甚至提出,自己可以当着特尔的面,给罗伯斯打电话,告诉他从第三年也就是一九八零年开始,要与特尔竞标的事儿。
杨司长又与夏菊花凑到一起低声商量起来,特尔努力听的结果就是,杨司长认为不应该当着特尔的面打这个电话——如果罗伯斯不同意的话,那么华国就没有能制约特尔的筹码了,这对华国明显不利。
特尔认为杨司长所以提醒夏菊花,是在报复他两天来的冷淡,很想补救又无从补救起,只能在座位上干着急。
好在夏菊花看起来的确比杨司长的话语权更大,她没有在意杨司长的提醒,结束与杨司长的谈话后,看向特尔,征求他意见的意思十分明显。
特尔自然愿意让夏菊花当着他的面打电话,不过夏菊花的要求是,双方要先草签一个协议,免得她给罗伯斯打了电话,罗伯斯也同意她的意见参加竞标,特尔却反悔,那她的电话不是白打了,还向特尔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对于夏菊花的谨慎,特尔有些不情愿,可是杨司长一副巴不得他不同意的表情,又让特尔鬼使神差的签下了协议:从刚才杨司长提醒夏菊花来看,他是真的对特尔反感了,那么两个在华国橡胶采购上有话语权的人,特尔就要抓紧另一个,也就是夏菊花。他再不签协议的话,就连夏菊花也会对他反感起来,实在得不偿失。
在电话接通之前,特尔还抱着一丝希望,那就是罗伯斯因为两年内,华国不会从他手里采购橡胶,会不同意竞标,那么他的协议签不签都不影响以后的贸易。
可是罗伯斯的表现让特尔想马上飞回非洲,当面问问他,脑子里想的是啥,咋那么痛快答应夏菊花竞标的要求呢?就因为夏菊花对他说,那三万吨橡胶的贸易继续履行吗?
现在特尔却只能认下与夏菊花草签过的协议,两人正式修改了合同,已经全部运到华国的橡胶,价格由二百八十元每吨降为二百四十五元,并保证两年内橡胶价格不高于二百四十五元每吨。
华国在两年内不得再向罗伯斯采购橡胶。两年后根据公元国橡胶需求量,由特尔与罗伯斯,通过竞标的形式,确定供货人。如果出现违约的情况,违约方将赔付对方五万吨橡胶价格百分之三十做为补偿。
两人签下字后,特尔十分不服气的问夏菊花:“夏,你是怎么知道罗伯斯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
夏菊花摇了摇头:“不,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特尔不相信:“那你还敢直接给他打电话?”
夏菊花笑了:“虽然我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过在罗伯斯离开l省之前,我曾经提醒过他,九万吨橡胶足够支持华国橡胶制造业一年半甚至更长时间的生产,所以他回国后不必着急收购新的橡胶。我想罗伯斯是因为还没有收购橡胶占用资金,所以才同意的吧?”
另一个原因则是,罗伯斯因本公司运送橡胶,发现运输业的利润不比买卖橡胶低,曾向夏菊花提到过,他有意对本国海运投资——他那个能拿下低运费的伙伴,就在海运公司有股份,他想投资的话那人十分愿意接受。
而特尔此次运输橡胶的货轮,就是罗伯斯上次提到的公司,夏菊花厚道的不向特尔提起,也是怕他心脏病犯了。
即便如此,特尔仍想把手里的杯子摔了:他单独供应华国市场的时间只有两年,一下子就去了半年的时间,剩下的一年半他赚的只会更少!
虽然特尔的肤色太黑,夏菊花看不出来他是不是气得脸红,可特尔的脖子明显粗了一圈,手也不停的把杯子攥紧又松开,然后再攥紧。
“特尔,这是你送给我的见面礼,我必须要当面还给你。”夏菊花把杨司长悄悄递给她的盒子送到特尔面前:“华国有一句俗话叫无功不受?,你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只是在合同签订之前,怕你有心理负担,我才替你保存了几天。”
看着眼前的盒子,特尔没有当着夏菊花的面打开:当时人家收下礼物的时候都没打开,他现在打开检查的话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做为一个成熟的商人,特尔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哪怕利润减少了百分之五,能实实在在放进自己和保险柜里,也比听起来利润高却拿不到手强得多——向杨司长伸出了手:“杨,接下来我们要进行长期合作了。”
他似乎忘记自己这两天对杨司长的冷淡。
杨司长握住特尔伸过来的手,谈判桌前一直阴沉着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是的,我们要进行长期合作,毕竟夏菊花同志的主业,还在平安庄大队。”
虽然杨司长脸上带着笑,可怜的特尔还是愣了一下,接着大力的与杨司长握了下手,表示自己听明白他没说出来的话了。
夏菊花不管那两人如何暗潮涌动,她到羊城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该忙活点自己的事儿了。只是给特尔一行人的送行宴她还要参加,又与特尔周旋了一番后,才把人送上了飞机。
“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吗?”送走特尔,杨司长明显松懈下来,笑容变得真诚。
没法不真诚呀,叫夏菊花来羊城就算是来对了。在部委的时候,他们预料到特尔会提出长期合作的要求,也做好了能从特尔手里敲出一点利益的准备。但是在他们的预计之中,能敲出来的利益,都在今后的合作之中,而不是把早已经签订的合同价格降下来。
五万吨橡胶每吨价格降低三十五元,给国家省了多少外汇!
而且以后的橡胶价格都要竞标,等于让供货商自相残杀,不用他们再费尽口舌的谈判,才是最大的收获。杨司长甚至已经想到,国家需要的其他大宗物资,是不是都可以采用橡胶的采购办法。
不过那都是回部委向领导汇报后,再研究的事儿,现在杨司长,恨不得夏菊花自己能提一些要求,免得他费尽心思想出的奖励,不是夏菊花想要的。
不想夏菊花一点要求都没提,只说自己上一次来羊城没有好好见识一下,这次要多留两天。杨司长便说:“那好,我把羊城供销社领导的电话给你,什么时候你想回平安庄,就给他打电话,他会给你们买好回去的卧铺票。你们想呆几天呆几天,招待所的费用不必担心,都由部委按出差人员结算。”
他这么安排也是有用意的,因为已经从秘书那里听说了夏菊花来时,在火车上受到的刁难。虽然那个列车长回到单位之后,就已经不是列车长了,铁路部门也因此正在进行整顿,杨司长还是不愿意让夏菊花在立下这么大功劳之后,回程又被不开眼的人为难。
那就得安排人,送夏菊花等人上火车,还要提前跟列车长沟通,一路照顾好夏菊花几个。
杨司长本来还想替夏菊花协调一辆车,方便她在羊城出行,却被夏菊花拒绝了。知道了夏菊花的脾气,杨司长也没有坚持,只嘱咐她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可以找他留下电话的那位领导,自己便急忙踏上回京的火车——尽管电话里已经汇报过了,他还要当面向老领导详细汇报这一次的成果。
取得的成果太丰硕,不是向一位领导汇报就能结束的,杨司长一路上都要组织自己的报告如何措词,还要想好如何对夏菊花进行奖励,以备领导询问的时候,给出恰当的意见。
并不知道杨司长一路都要辛苦的夏菊花,终于跟齐卫东两人汇合。一见面,她就发现六喜的精神面貌变化很大,眼神不再和在平安庄时那样随遇而安,而是时时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后背不知不觉的挺着,说话简练了不少。
齐卫东看上去与在平德县时变化不大,仔细观察才能看出,他咧嘴笑的频率大了,看人的目光隐含了些犀利,少了些满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