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心说,幸亏你没早知道,要不更有热闹看了,还是自己家的热闹:虽然当年李长顺做媒的话没说太透,等常春芽出嫁后还是跟夏菊花说过,常会计看中刘志双,有意想把闺女嫁给他的事儿。不想刘志双和小满看对眼,不声不响的就放出消息要结婚。
因常会计跟常春芽说过自己的想法,常春芽对刘志双也挺中意,一听说刘志双结婚,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常会计自是懊恼,怕闺女想不开,所以找姑爷就匆忙了些,只说唐七斤的爹是他们大队的民兵队长,家底不薄,常春芽嫁过去不会过苦日子。
却忘了跟儿媳妇相处时间长的是婆婆,要过一辈子的是姑爷,公公再有本事也管不了儿子一辈子,还得姑爷自己有出息才行。
当年亲事说成,李长顺见过后,觉得唐七斤不大提得起来,又觉得是自己没向夏菊花开口,才让常春芽与刘志双错过了,便向夏菊花自责了一嘴。
只能说李长顺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这不唐七斤在自己生产队指望着当民兵队长的亲爹,听说平安庄大队厂子挣钱,又要靠老有丈人。靠不上就翻脸,连用媳妇拿捏老丈人的招数都想出来了。
要不是他行事这么恶心人,夏菊花也不会同意让常春芽到方便面厂来上班——平安庄大队外嫁的姑娘多了,都找回来要上班,还真没法安置。
等常春芽上了几天班之后,夏菊花便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答应了常会计的请求:常春芽是家里最小的,又是唯一的闺女,在娘家时没咋干过重活,常会计还当笑话似的跟夏菊花说过自己的担心,怕闺女到婆家之后,人家嫌她不会干活。
可嫁到唐家才两年,竟练的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干活那叫一个利索。最重要的是她干活带着脑子,教过一遍的事儿绝不用教第二遍,还能举一反三,有些安宝玲还得上手试几回的事儿,她马上就能干得象模象样。
安宝玲都说,有了常春芽,她都不用再费脑子——好些需要硬记却记不住的东西,以前只能等夏菊花在跟前的时候做,现在直接问常春芽就行了。所以她没少跟夏菊花念叨,就算常会计要让春芽回婆家,也得把人留到厂子上班。
说实话夏菊花听了有点心疼,更觉得家有女儿的不容易:在娘家再娇养的闺女,到了婆家都跟第二次投胎没区别,人家可不会惯着你。
因为常春芽表现的太好,也因为这份心疼,在大家都发工资的那天,虽然她只上了十来天的班,夏菊花还是让常会计给她也发了工资:做十天发十天的工资好了,想留住人,总得让常春芽和常会计安心不是。
不想头天才发了工资,第二天常春芽就没来上班,夏菊花与安宝玲都有些纳闷。让人去大队部问常会计,才听说常会计今天也没到大队部上班。
夏菊花觉得奇怪,因为常会计一直以来都十分敬业,几乎达到了全年无休的程度,否则也不会两个儿子、儿媳妇全都进厂上班,全大队上下一点意见都没有——有一个以身做责的家长,两个儿子与儿媳妇也不敢偷耍滑,工作都认真着呢。
干活卖力的人处处都受尊敬,不让这样的人上班,难道还让那些混日子的人占茅坑不拉屎?
今天常会计与常春芽父女两个都没来上班,再问连他两个儿子与儿媳妇同样没上班,夏菊花断定,一定是家里出了啥事。几个人全都连个假都不请,那就不是常会计不想请,而是顾不上。
夏菊花不觉得自己是戴着滤镜看常会计,而是他一向的行事配得上夏菊花高看一眼。所以她让安宝玲带人先忙活着,自己骑了自行车去常会计家看个究竟。
还没到常会计家,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吵吵,离得远听不清吵吵的是啥,听那声音却有气急败坏的意思。夏菊花直接把推车进了大敞着的院门,把对峙在院子里的两拔人都弄愣了。
一见来人是夏菊花,站在一边打头的常会计十分羞惭:“大队长,你咋来了?”
夏菊花边支车子边看向跟常会计对峙的唐家人——她是喝过常春芽喜酒的,还是坐的主席,自然认识唐家人——不解的问:“有啥事不能下了班说,闹得连班都不上了。你这当会计的不上班,我还不得来看看是咋回事。”
听起来似乎是在批评常会计,可夏菊花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唐家人,生生把他们看得发毛,并不觉得夏菊花只是在说常会计。
常会计自己也是这个感觉,不过还是向夏菊花做了自我批评:“我今天家里来人了,没法去上班,该咋扣工分就咋扣工分。”
夏菊花却觉得扣工分是次要的,现在说清楚常会计家的情况才是主要的:“工分自然得扣,不过咱们大队不是没规矩的地方,不能无缘无故就扣你的工分。说说吧,这是咋回事?要是有人拦着不让你上班,就让那人把工分补给你。”
“夏大队长,你听我说,这常家太欺负人了……”唐七斤的娘一听夏菊花要扣常会计的工分,以为她真对常家有意见,后半句话都没听清,就张口数落常家不是,哪怕她男人直拉她也拦不住。
夏菊花回头看了唐队长一眼,把他拉媳妇的手看得收回来不是、继续拉人也不是,才说:“唐队长,你也觉得常会计是欺负人的人?”
唐队长能一当唐家庄大队民兵队长好些年,基本的眼色还是会看的,自然不会承认:“哪能呢。夏大队长,这娘们顺嘴胡说,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夏菊花听了直摇头,有事就往自己媳妇身上推的人,她觉得自己最不应该一般见识的就是这位唐队长,更觉得唐七斤凡事从别人身上找原因的本事,不是跟他娘学的,而是继承了他爹的基因。
常会计也觉得自己当初给闺女找这么个婆家,是瞎了眼,自责的对夏菊花说:“大队长,都怪我。算了,啥也不说了,家里的事儿我会尽快处理好。你别担心,上班去吧。”
听他开口就让夏菊花离开,唐七斤的娘又不干了——她们所以拦着不让常会计父女上班,可不就是为了引来夏菊花或是平安庄大队别的人?现在人来了话还没说呢,就让夏菊花离开哪儿行:
“夏大队长,老常家欺负人,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得替我们做主。”
夏菊花直接乐了,不过她还是不直接跟唐七斤的娘对话:“唐队长,你看我是留下,还是听听你们两亲家的家务事儿呀?”
听清楚了,你们这就是家务事儿,不用道德绑架非得上升到两个大队之间的高度,哪怕两家当事人中,都有大队干部。
唐队长的脸都青了,不过是被夏菊花揭破遮羞布、还是被自家媳妇气的,得两说。他猛地把媳妇往自己身边一拉,向夏菊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虽然说是我们两亲家的事儿,不过老常一向跟夏大队长关系处得跟一家人似的。现在两家有点误会解不开,你能给我们说和说和,当然更好。”
自己说到这种地步,竟然还想留下自己,看来今天唐家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夏菊花似笑非笑的看了唐队长一眼,问:“你觉得我应该咋给你们说和?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今天是唱的哪一出呢,是来接春芽回婆家的,还是来通知常会计,你们家唐七斤不想跟常春芽再过下去了?”
唐队长本就难看的脸,现在青紫青紫的,他媳妇更是气得大叫:“夏小伙,你咋说话呢,谁家劝架说和,张嘴就说人家过不下去了?”
常春芽的娘李杏芳一听不干了:“你们家办出这样的事儿,还不让人说?”这个婆娘,跟自己大小声也就算了,还敢吼大队长,不能惯着她。
唐队长也冲着自己媳妇吼了一句:“你给我闭嘴。”声音之大,也就是现在平安庄大队各生产队没闲人,要不早招来一帮人围着看热闹了。
唐家人气的也是这一点:现在都冬闲了,他们以为自己到常家一闹,拿常春芽住娘家不回的事一说,围观的人肯定得对常家指指点点,常家为了脸面还不得向自己低头?
不想他们一来连屋都不进,一直在院子里跟常家人嚷嚷,愣是没来几个看热闹的。就算有那么几个过来,被常会计说了两句,又急急忙忙走了。
这还让他们咋混水摸鱼?!
好在夏菊花终是来了,唐队长以为看到了希望,不想夏菊花竟把自己想拿捏常家的话,直接说了出来,那自己再说的话,还有啥威力。
气得唐队长恶狠狠瞪了媳妇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婆娘!
他早说不能跟常家闹这么僵,让儿子来接儿媳妇回家,她就是不听。不光不听,还非得在村里四处讲咕儿媳妇,又让人娘家哥哥打听得清清楚楚。以至他们来了常家,人家一点没因自家终于肯接人的激动,还拿这事质问,还当不当常春芽是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