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宏亮笑了:“夏大队长,你不用太客气。毕竟现在你们的产品还供应部队,协调一半是协调,全部协调也不费啥事。”
听他说得恳切,夏菊花不得不点头同意,不过还是告诉他,红薯就不用部队操心了,承平地区自种的红薯,现在一收获都想送到平安庄大队来,他们自己收购的就足够生产。
林宏亮听了点头:“正好,我可以跟人少交接一样协调单位。”
夏菊花听了心头一紧:“你不在后勤工作了?”
林宏亮向她摇了下头说:“我还在后勤工作,不过单位要调动了。领导觉得我这几年协调各项物资能力还行,要给我换个地方。”
“去哪儿?”夏菊花一脸紧张的问他。
林宏亮默默指了一下南面的方向,夏菊花眼圈猛地一红。她让林宏亮在大队部等一会,自己回家拿来几副鞋垫就往林宏亮的手里塞,把林宏亮闹愣了,马上清醒过来,紧紧攥住还带着少许寒气的鞋垫。
他努力向夏菊花笑着说:“夏大队长,你不拿鞋垫我还忘了告诉你呢,你们平安庄大队今年寄到部队的包裹,可算是出了名了。”
夏菊花见他转移话题,自己也努力轻松有笑着说:“都笑话我们寄的东西太不值钱了吧?”
“哪能。”林宏亮摇着头否认:“不光没人笑话,大家都羡慕着呢。平安庄的战士们拿到鞋垫,一个个尾巴都快翘上天了,走起路来都带风。”
“孩子们能用上就好。”夏菊花轻轻感叹了一句。
虽然她的声音不大,可林宏亮听清楚了,脸上带着笑,眼角也有些发潮:“我当时听说也羡慕的够呛。你知道我们那胶鞋,结实是结实,就是有点捂脚。有个鞋垫垫进去,吸汗防潮别提多得劲了。”
听着他故做轻松的语气,夏菊花的心更沉重了。哪怕林宏亮只是后勤干部,可上了战场哪儿分得那么清楚?部队的惯例一向是上了战场,指挥员牺牲下一级直接冲上去替代指挥,依次类推,直到战至……
“只要对你们有用就行。如果你垫完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再给你做。就是你的战友们有要用鞋垫的,你也可以告诉我,平安庄虽然能抽出的人手不多,可能做一双是一双。”夏菊花能说的,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林宏亮并不觉得夏菊花做得少。据他所知,部队这一次所以把他这个西北的后勤干部调动到前方,就是因为酸辣粉与方便面,几乎是他替部队发掘出来的,还与平安庄一直保持联系,如果真有需要,由他与夏菊花联系,要比别人减少好些沟通环节。
做了这么多的夏菊花,却觉得自己做得远远不够,这让林宏亮对她的尊敬再上一个台阶,说出的话也比以往少了些客套:“你要是真能给大家都做些鞋垫的话,大家可就太高兴了。你知道,有时候,不是一双鞋垫舒不舒服的问题,而是战士们知道有人在牵挂他们,鼓舞士气的问题。”
夏菊花点了点头,告诉林宏亮,他到南面之后要及时把地扯提供给她,她会多组织些人纳鞋垫,直接给他邮寄过去。
这一次的告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夏菊花在自己家里准备了十分丰富的晚饭,李长顺与五爷、陈秋生等人做陪,与林宏亮话别。
虽然没上酒,可大家吃到最后都有些微熏的感觉,林宏亮更知道了平安庄战士当成宝的那包黄土,是五爷替他们准备的,向老人家竖起了大拇指:“您老人家想的周到。我听说平安庄好几个战士,收到后都掉了眼泪,还有好几个第二天就交了参战书。”
“出息,看到点黄土哭啥。”五爷回了下头,顺手抹了把脸,转回头时神色里带着点嫌弃说:“那帮臭小子,在家时候看黄土还没看够,至于为那么一把黄土掉眼泪?”
至于不至于,桌上的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只是谁也不说破,第二天全都一张笑脸,高高兴兴的送林宏亮离开。
得知方便面也能对外出售,齐卫东又是头一个跑来下订单的。别说现在他现在算是半个平安庄人,就算普通找上门来的人,只要手里有介绍信,方便面厂也一律笑脸相迎。
现在再走进方便面厂下订单的,就不是只出加工费,而是真金白银的付人民币,是平安庄的财神爷,不笑脸相迎不是把财神爷赶跑?
平安庄可没有国营挂面厂那种高高在上的心态,他们尊重每一位拿钱来下订单的人。尊重归尊重,价格还是要谈的。借鉴了酸辣粉外售经验,方便面的对外售价订了三个档次:
一次性下单一万箱以上的,每箱售价十五块钱,合三毛钱一袋。
一次下单位五千箱以上不足一万箱的,每箱售价十六块钱,即三毛二分一袋。
一千箱以上五千箱以下的,每箱售价十七块钱,即三毛四分一袋。
一千箱以下没再划分,都是十九块钱一箱,仍然比酸辣粉那边一袋少了二分钱。
所以这样订价,是因为方便面是初次与大家见面,要搭着酸辣粉的渠道销售。等到销量上去了,如果大家对方便面的选择更多的话,再降酸辣粉的价格不迟——酸辣粉现在还是半自动生产,调料包也比方便面费事些,人工成本比方便面高。
对于这样的定价,齐卫东是满意的。别忘了他在方便面厂入了股,方便面厂挣得多了,他能分到的红就跟着增多,他是傻了才不愿意方便面比酸辣粉卖得好呢。
以前给酸辣粉下过订单的单位,都接到了平安庄寄送的方便面样品,请他们试吃后自己做出决定。方便面的销路一下子打开,当月盈利近万元。
常春芽看着帐上的数目字,以为自己看错了,用手指一个数一个数点着又念一回,才发现没看错,不由看着自己的亲爹问了一个让他无可奈何的问题:“爹,你没算错?”
一年多来已经沉稳不少的闺女,竟然质疑他这个三十几年的老会计,常会计气愤又无奈:“你爹算了这些年的帐,还没算错过。”
常春芽轻声笑了一下,看着帐本上的余额咋也看不够,眼睛一直盯着不动,不过还知道跟亲爹解释:“我不是不信爹,是觉得咋一个月能盈利这老些。这还只是一半的产量呢,要是……”
“你想也别想。”常会计十分严肃的看着女儿说:“那一半的产量是干啥的,你当厂长还能不清楚?你要是敢打那一半产量的主意,大队长可饶不了你。”
常春芽冲亲爹缩了下脖子,搞怪的说:“我就是这么一说,还能不知道?”
知道就好,常会计可是知道夏菊花对供应部队的事儿看得多重。再说他是大队会计,对两家厂子的原料如何来的心里清楚着呢,没有人家部队帮着协调,方便面厂从哪儿弄那老些面粉和油去?
没有原料,你东西做得再好吃,也不过是画饼充饥,没人买帐的。
哪怕粉条厂与方便面厂只有一半的产量往出卖,到年底的收获还是让所有大队干部都不淡定:今年有了收益,集资款的利息就要支付给社员们,还有社员用集资款入股方便面厂的分红,同样兑现。
集资最多的夏菊花,连利息带分红,足足到手四百三十块钱。集资最少的七奶,也能分到四块三毛钱,整个平安庄的社员,光是利息与分红加起来接近八千块钱!
哈,当年的集资,等于是让大家养了一只会下蛋的金母鸡嘛。
而大家的收入,可不止两个厂子的分红,还有厂子工人的收入,地里庄稼的收入,以及养鸡的收入,各生产队养猪的收入……林林总总算下来,绝大部分人家的收入,都超过了两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