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少时,弋阳公主宠溺他,养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书也不好好读,专爱走狗斗鸡,是个标标准准的纨绔子弟,后来弋阳公主的第一任驸马病死了,不出一年就另外嫁了第二任驸马,又生了钱少卿同母异父的弟弟,钱少卿才渐渐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新不如旧。
而后几年里他越发荒唐,终日眠花宿柳,直到被弋阳公主送去陈王府,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被十二岁的表妹带着一伙壮婢天天揍得鼻青脸肿,又屡次报复不成,反而落下了严重的少年阴影。
加上章后温婉贤淑,如姐如母,钱少卿才渐渐给掰正了回来。
只是就算他后来娶了亲,儿女都有一双了,钱少卿还是怕表妹。
——那是表妹么?那是洪水猛兽啊。
虽然是亲戚,但是家里那些事情,李安然也知道不能说的太尽,便点点头:“表兄自己知道就好,我也不好多说的。”弋阳公主的寿宴将至,以她的性子她肯定是要大肆操办,到时候自己肯定是要去的。
送走了李安然,钱少卿决定亲自去地牢看看那个阿史那真,他其实只在这人刚刚来的时候见过一面,只知道是个狼崽子一般的年轻人。
于是他走到地牢门口,悄悄掀开地牢牢门上的铁床,往里头看了一眼。
此时是正午,是地牢难得有光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里面,却见那东胡人盘腿坐在地上,双眼紧闭,也不理睬自己。
阿史那真的耳朵动了动,听到有人掀开了牢门上的铁窗,必定是为了往里面看,但是眼睛却不睁开——这里头太昏暗,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微弱的光线,如果这时候睁开眼睛,恐怕会被灼伤。
加上他本身是东胡人,再被关进这个小地牢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对方是要把自己当成鹰一样熬。
熬鹰的人要比鹰更坚韧,更耐得住性子,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肯定不会现在就来看他。
但是阿史那真也知道,自己的精神、体力、耐力其实都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只是他运气好,对方找的人没有自己那么多的耐心,这一个“掀开铁窗窥视自己”的行为,反而让他知道对方其实还是在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没有彻底将自己遗忘在脑后。
这反而给他注入了一点信心。
只要能够熬下去,他就有见到祁连弘忽的机会。
想到这里,阿史那真搁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捏紧了他的裤子。
大周过了春闱就进夏,天气越发炎热了。
李安然离开了大理寺,没有直接回家,转而向御史台去,御史台还没有到用廊下食的时候,崔肃坐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李安然从窗边往里探出头:“看什么呢?”
崔肃:……
崔肃握着书册的手抖了一下,连忙将书册合上,却到底晚了,李安然已经看到了上头的字《佳人记》。
李安然:……噗嗤。
崔肃道:“前几日去拜见蔡师。从太学生那没收来的。又听说陛下近日爱看此物,意欲劝谏,只是此物俗不可耐,实在不入流,看完了才能……”
李安然:“别说了,我知道。”
崔肃:“……殿下又来御史台做什么?”
“没什么事,来看看你在干什么,可给我待着了。”李安然伸手一抽,把他手下压着的艳俗小说抽了出来,“阿耶还给我看呢。”
“胡闹!这种东西怎么能给你看!臣要上奏劝谏了!”崔肃拍桌。
李安然靠在窗前,歪着发髻,手里卷着书册,笑眯眯地看着发脾气的崔肃:“我怎么看子竹似乎也不是很生气啊。”
崔肃噎了一下,问道:“殿下既然看了,有何见解?”
李安然道:“参他。”
崔肃:“参谁?”
李安然发髻上攒着的流苏步摇晃了晃:“参阿耶啊,他看这些个乱七八糟的。”
崔肃:“臣是问……殿下对此书内容有何见解。”
李安然道:“狗屁不通。”
崔肃脸一下子绿了。
“既然是佳人,怎么就光有些身娇体软、呵气如兰的大家小姐?女织户呢?女桑户呢?女军户呢?谁说的佳人二字只配这些个娇娇娆娆,只有一张脸的草包美人了?我还嫌弃里头的才子没有雄才大略,报国之心,只见了一个不知道谁家的漂亮姑娘,就满脑子想着花前月下了,我最讨厌这样的‘才子’了。”李安然道,“这写书的,没有脑子。”
崔肃:……
别骂了别骂了,下一本就写,你爱看什么我写什么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