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甚至连可能的幕后黑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皇帝兴办船厂的圣旨在这几天就要到了,在这时候海匪绑架崔肃,为的是什么?
和文承翰大肆围剿海匪有关,想让文承翰投鼠忌器倒是好说,万一这些海匪后面还有别人操纵,双方勾结,为的是水师战船厂不能如期开工。
崔肃的命和水师战船厂,要她做一个选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水师战船厂。
毕竟……这不仅是为了清缴影响威州和南岛之间商贸航线的海匪,同时……也得为北上准备重创东夷水师,实现东征东夷时两头包抄的一步要棋。
要知道,东夷哪怕是自己家里还有余粮,也依旧会前来劫掠大周北边的城镇,杀死男丁,带走女子,造成百姓死伤无数,一直是自东胡、淳维、回鹘等地被拿下之后,皇帝的心头大患。
能够大规模远航作战的水师战船,就是针对东夷部下的。
崔肃一人的性命,如何比得上。
“可恶。”李安然吐掉了嘴里的菘菜馒头,一拳狠狠锤在了桌子上,竟然将这樟木的八仙桌锤得吱嘎作响。
“要让我知道是谁做的,孤定要诛他九族。”
李安然很少说出这样意气用事的话来,但是一旦说出口,就足以证明她实在是气得狠了。
过了一会,却见翠巧推开门走进来,俯首在李安然的耳朵边上悄悄说了一句,李安然的神情突然一凛,就连边上的荣枯也骤然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手下亡魂无数的人,才会有的让人胆寒的杀气。
像她这样的人,只要往那边一站,站在她对面的人就会自己先在气势上败下阵来。
“把所有目前手上细作营的人都派出去查,不用担心孤的护卫,金吾卫们足矣。务必把将消息卖给海匪的人揪出来。”
李安然拿起边上的水壶,倒了一杯酸梅浸出来的饮子:“至于揪出来以后……”
她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捻了一下,翠巧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活腻了,那就别活了。
她到底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家亲王,除了皇帝之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者。
只是平时她看上去太好,太无害,又那么礼贤下士,以至于有些脑子不甚清醒的人以为可以捋一捋她的老虎须,在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
平时她自然是不会管,也懒得管的,只是动到她开疆拓土,为了那千古的宏图霸业而落下的棋子上,她才会骤然让人理解到一个事实。
——天威难测,他们本可以活着,却偏偏要去捋她的虎须。
她通常……会让他们“求仁得仁”。
“还有,告诉阿蓝,他手上那几个,可以放出去了试试了。”
翠巧“喏”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李安然吩咐完这一切,才像是想起荣枯还在边上一样,笑道:“我都气饿了,法师再替我要一碗菘菜汤饼吧。”
荣枯望着她,过了一会才道:“如今厨子应该睡了,小僧自己为殿下下一碗吧。”说着,便站了起来,往后厨走去。
不一会,一碗热腾腾的汤饼便由他亲手端着送了上来。
荣枯将碗推给李安然,安静得看着她吃汤饼,对她刚刚所说、所坐的一切不发一言。
这就是李安然,诚心爱护百姓是她,残酷打压世家也是她。
攻城略地是她,保家卫国也是她。
慈悲善良是她,冷酷无情……也是她。
越是靠近她,越是观察她的言行,便知道她绝不是什么算无遗策,智多近妖的“阎王”。
她有血有肉,会恼怒,会喝醉,会泄气,会耍脾气,会突然放纵自己,也会突然清醒,压制自己放纵的。
——让荣枯深刻的意识到,他不是抽离于这个世界的,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和李安然一样,被这世间的种种爱恨,种种所裹挟。
修行之人,当识爱恨,当首肯这婆娑世界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