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半山,正是早春时节，气候已经比他们离开时暖了许多，但他们从暖洋洋的海城回来,只觉得凉爽。
细雨濛濛欲湿衣,满山的杜鹃、茶花都开了,花朵繁密，点缀在油亮的叶片中。
风和雨里头仿佛都浸透了花的香味，那是香雪榧的花，一簇一簇拥挤地开在枝头，细细密密，仿佛树上覆盖了一层鹅黄色的雪，香味馥郁,捏下一小粒饱满鼓涨的花蕾揉在手里,就沾染上了那浓郁的精油香味。
禤晓冬喃喃道：“我都忘了，该授粉了。”
盛无隅显然也有些吃惊：“去年来好像没这么多花。”
禤晓冬道：“去年才种了没多久,没时间打理。但是经过这一年，它们积攒了这么多力量，今年开得更盛了，得替它们授粉了,明年一定有个好收成。”
禤晓冬推开柴门，看到菜园子里的菜满满当当疯长了一院子，在雨雾中鲜绿肥壮，茂盛翠郁,小狗已经直接就冲了进去,欢快地在菜地里撒欢奔跑着,只如黑色闪电疯了一样在园子里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小布紧随其后,慢悠悠地走进了菜地旁,灰色的毛皮光亮如绸，它伸了爪子去碰了碰那因为一直没割，已经开了不少小伞一样白花的韭菜，闻了闻。
一猫一狗都远离了两位主人，自顾自地寻找自己舒适的地盘，显然也已经受不了漫长被关在笼子里的旅途。
禤晓冬回来先将从海城带回来的食物都收拾在厨房里，就手就切了块牛肉，放了丁香桂皮和一些香料进去腌制后蒸上，煮了个椰汁鲜奶炖鸡汤。
肉汤齐全了，禤晓冬去了菜地里，把韭菜花和韭菜的花骨朵一股脑全摘了回来，和嫩花椒叶一起杵碎成了白绿相间的韭菜花蓉，用从海城新买的松茸豆腐乳一拌，味道清新极了，配鲜嫩的炖鸡和牛肉都很不错。
再开大火爆炒了个青嫩的四季青，油嫩深碧的菜叶漂亮极了。
盛无隅在房间里把衣服都挂回衣帽间里，出来看到禤晓冬已经快手快脚做了一桌子菜，只是好笑：“我看你是真喜欢做菜，我其实想说辛苦回来，随便吃点就行。”
禤晓冬抬眼看着他笑：“家里的青菜这么多，得赶紧吃，再说一路回来累着呢，哪能不吃点好的。”
两人坐下来吃过晚餐，禤晓冬一边吃晚餐一边已打开电子屏，不断刷着什么，盛无隅点了点桌子提醒他：“吃饭就好好吃。”
禤晓冬笑道：“我看一下怎么授粉，我之前买过书的，但是我在你这个图书账号上能搜到好多比我那个书更好的。我看看哪本合适，买一本来仔细研究。天一晴我就授粉，现在已经是盛花期了，再不人工授粉就又要误了这一年。时间可不多了。”
盛无隅有些无奈：“你是不是忘了你还要复试？”这么一座山头的香雪榧树林，以他一贯的行为模式，怕是要全部亲力亲为自己授粉过去，要花多少时间，还有多少时间复习？
禤晓冬：“……”
笑容渐渐消失。
盛无隅一看又有些不忍：“你这授粉是有时间限制的吧？得赶着花开的时候，可以请些乡亲来帮忙做的，出点费用，你自己指导教熟手了就好，可以请莫乡长帮忙找人来做。”
禤晓冬皱起眉头：“现在是农忙，可能不好找人——而且，我……还是很怕和乡里乡亲们打交道，到时候今天这个觉得自己多做了钱少了，明天那个来告状说谁偷懒，人人来找你讨说法，一想到都烦闷。”和人打交道，是工作所有烦恼的来源，他宁愿自己一株一树株树慢慢授粉，也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
他看了眼盛无隅：“我也不喜欢被人窥视我们的生活，我自己慢慢做，能授多少算多少吧。”他和盛无隅到底是男子相恋，并不想被乡人无端议论，更不乐意和盛无隅好好的两人世界被人打扰。
盛无隅道：“这授粉要求很高吗？我帮你联系些实习的农业大学的学生来，开高实习费就好了，也是非常难得的实践机会，这香雪榧是很难得的经济作物，他们过来观测和实践是能拿到很珍贵的一手资料的。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会打扰到我们，我听说现在镇上那边开发了个民宿，在那边安排食宿就行。”
禤晓冬眉头微微舒展开道：“现在已经是盛花期了，要看天气晴朗后让人剪枝，安排一间室内仓库收集所有剪下来的花蕾，放在白布上，薄摊。等它们风干以后，轻轻弹下花粉，收集所有的花粉，筛出杂质，然后按一定的比例配水，在和风晴暖的天气用□□授粉，还挺麻烦的，要手工做挺多，还要能够分辨雌蕊和雄花……这个基本都要在一周内完成。”
盛无隅道：“我替你联系农大那边，招一班学生过来实习。”
禤晓冬看盛无隅轻轻松松替他解决了个大麻烦，忍不住一笑：“谢谢。”招大学生来农业科研实践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大学生们年轻，也能接受新事物，边界感也比较强，不会打扰到他们。
盛无隅道：“我会收酬劳的。”
禤晓冬这些日子在海岛已经有些习惯信口胡说：“等我晚上好好答谢。”
盛无隅嘴角忍不住地笑意：“我等着。”
禤晓冬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来：“之前说了回来就要节制一些的，你身体还没全恢复，过几天还要回静海去看看医生，不能再像在海城那边一样乱来了的。”
盛无隅看禤晓冬忽然回味过来了，忍不住笑：“节制也有节制的答谢法的。”
禤晓冬不解，盛无隅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眯眯：“晚上再说。”
吃完晚饭，天已变暗，雨却反而收了，天边微微还有些亮色。盛无隅和禤晓冬看外边雨停了，便也带了狗子出去散步，顺便统计一下香雪榧具体授粉的数目。
雨后春山空气清新冷冽，杂树新绿，野花渐开，虽已是傍晚，林间仍然有鸟在时不时婉转鸣叫。出来前禤晓冬专门拿了件风衣给盛无隅穿了，两人慢悠悠走在山道上，踩着湿润蜿蜒的山道，时不时走入树林中，查看香雪榧的花蕾情况。
盛无隅看着那羽状叶片枝头摇曳的鹅黄色的花，十分好奇伸出手指去触碰那些花蕾道：“所以哪种是雌花，哪种是雄花？”
禤晓冬看着盛无隅纤长白皙的手指点在花上，眼神几乎黏在了上头，好一会儿才回神，攀下花枝给他看：“这香雪榧呢是雌雄异株的。你看，这个一簇一簇团团围绕着叶片对生的，就是雌花树。这花生在枝条叶背面，单独生的，长一些的是雄球花。”
盛无隅打断：“你刚才说这是雌雄异株？”
禤晓冬看他居然是很认真在听，更详细地解释：“是的，这株是我嫁接过的，把雄树的枝嫁接在雌树上，这样方便他们自体授粉。”
盛无隅点了点头：“原来是人工的雌雄同体，自攻自受。”
禤晓冬：“……”不知道为什么，盛无隅这话说得正经，但在海城久了，总是觉得意有所指。
盛无隅又看了一会儿道：“其实你已经自己也间着种了，应该当初就是为了自然授粉。我感觉可以试试无人机授粉，并不难，非常省力，学生们都很年轻，肯定擅长这个，到时候我提出这个思路让他们做个方案来看看。”
禤晓冬一怔，盛无隅道：“我再帮你挑选一些自动喷淋设备，这次有人手顺便一起装了。”他看了眼禤晓冬：“毕竟，你如果考上研究生，又要读三年，虽说偶尔能回来，但毕竟是军校，纪律严明，照应肯定少很多。还是利用高科技办法种起来吧。”
禤晓冬忍不住笑：“这投入这么大，怕是结的香雪榧子收不回成本呀。”
盛无隅一本正经：“这不是你当初打算养老种的么，现在多了我一个也要你养老，可不得好好打算？不能治看短期利益，咱们要看长期利益，这也算我的投资，这样咱们老得不能工作的时候，就靠这一座山年轻时候种下来的树养老了。”
禤晓冬听他说得如此煞有介事，但这共白头的未来描述得实在有些美好，让他心中微微一甜，盛无隅看他神情软化，熟练地凑过来索吻，将他按在花树下，细细吻了一回。
香雪榧的花香萦绕在鼻尖，盛无隅的嘴唇有些凉，让禤晓冬忍不住想要熨暖，然而舌尖被对方吮得又痒又麻，后脑勺都感觉到一阵窜起来的酥麻。
这个吻又深又长，盛无隅手直接探入他后腰衬衣内，慢慢抚摸着他结实劲瘦的腰侧肌肉，他喘息着，也伸了手搂住盛无隅，扣紧了他的肩膀。和盛无隅在花树下缠绵许久，只舍不得分开。
直到天色全黑，他们两人才又慢慢肩并着肩回了农庄，满山花香醉人，陌上缓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