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希望这间禅房、这六年是假的,是逃避;可到最后,姐姐仿佛也是假的。
青灯古佛下,姐姐成了魔。
江社雁也从未想到,蔺其姝会写下如此诛心之言。他把最后一页纸抢夺来,又视如敝屐地丢弃。他揽住蔺怀生,眼里只有这孩子,渴望拯救他。但终于明白为何晏鄢敢对他口出狂言,因为他的确没用。
“怀生,生生!”
任凭江社雁怎么呼唤,蔺怀生好像陷入自我的世界。他姐姐还未曾杀死他,但留给蔺怀生的这句恶言语足以让蔺怀生杀死自己。情急之下,江社雁顾不得什么礼节大防,双手捧着蔺怀生的脸,意图让蔺怀生看着他。
倘若言语不够,就举止补足,江社雁要蔺怀生此刻眼里只有他,千万别做傻事。
“生生,这其中必有误会,你姐姐待你如何、为人又如何,日月可证。”
蔺怀生死寂的目光有了微弱的起伏情绪,江社雁就被这一丝情绪牵着走,他的情不自禁他的情由衷心,通通倾倒在蔺怀生面前。
“生生,你信姐夫,你信我。”
“我定陪你把这件事查清楚。”
情意要敢誓才有资格说真挚。江社雁总算配一句够格。
蔺怀生逐渐红了眼眶,仿佛是因为江社雁的话才红一般。眼泪在他眼眶打转,但他强忍不啜,那些泪就寓意更美,成为不能入怀的珍贵。这是他们之间身份的最禁忌,但江社雁在眼泪中尽数忘记,他把蔺怀生拥在怀中。
“生生,别哭了。”
江社雁一只手垫在蔺怀生脑后,安抚之举有笨拙情意,有意想平他心绪,无意摸乱他发髻。他是主动的,主导的,蔺怀生没有任何回应,但江社雁心里却松了口气,认为这就足够了。
烛台早已滚地不知所踪,便在黑夜中偷一点温存。江社雁不会说好话,到后来便不说,也不知多久,总之江社雁忘了,他胸口被轻轻推了一把,想来是蔺怀生平复了心绪。江社雁便松开手。
“姐夫,点灯吧……我再看看那信。”
小郡主声音有些闷闷的。
江社雁应了,重新点了火折子,才在地上找到翻倒的蜡烛。蔺怀生仍攥着那半张信纸,可原本江社雁手里的却早不知掉去了哪里,万幸没有被烛火燃了,恢复光亮后,两人一通找,总算再次把信纸拼凑完整。
蔺怀生低头看证据,江社雁却看他。余光到正眼,目不转睛只看那转泪未干的眼眶。上一刻与这一刻他失分寸的证据,通通留在那里。
“姐夫,你再看看,这些的确是姐姐的字迹吗?”
到这时,蔺怀生也直言询问了。
江社雁回过神,手上动作却有条不紊,他让蔺怀生连同那叠手抄佛经也一并给他。两人也不回到桌子边了,就着身后的硬床,肩挨着手臂,一块仔细地研究这些字迹。
江社雁说道:“与我印象中端阳的字迹差不离,但我不敢断定,如需比对,还要当初西靖王府的旧物。何况字随心变,一个人的字迹也不可能永远是一个样子。”
说着,江社雁敏锐察觉到蔺怀生在此事上的在意。为案子,也为蔺怀生,江社雁需得查清楚。男人斟酌再三,也试图柔和口吻,他问。
“怀生,你肯问我,到底愿意信我,不妨再信我一些,好么。”
蔺怀生瞅他。
“你我坦诚相待?”
江社雁听明白他意思,秘密需以一换一。但他破规矩破原则,点头附和:“坦诚相待。”
蔺怀生注视着他,就像此前江社雁曾审视他时那般。江社雁心中有几分把握,相信生生识大局,也相信生生愿意信他,但到底把握不是十足,难免心里绷着一根弦。作为大理寺卿,江社雁有更直截了当的手段,但他好像甘愿这样,迂回而委婉地靠近对方。
终于,蔺怀生松了口。
他吞吞吐吐,把过去夜里的恐惧和难堪呈给男人看。
“我收到过姐姐字迹的纸条,是在姐姐死以后……我去大理寺看了姐姐,就陆续遭遇……”秘密的事,蔺怀生到底没有说,他心里其实不明白为何从小到大他非要作女儿家打扮,但爹娘姐姐都这样对他,甚至因此弥补对他更好,蔺怀生离开王府后便谨记着把这秘密藏好。
说着说着,蔺怀生难过亦委屈,他逐一解开衣领最上方的扣子,他令江社雁大感无措,甚至不知该怎么拦他,目光和手都无处安放。
但随着小郡主纤细的脖子露出来,江社雁的脸色变了,他上前,拨开蔺怀生的衣领,抬高他下巴,淤痕久久未消,蔺怀生谁也不敢告诉,藏着闷着,如今变成更为恐怖的紫黑色。
“还掐着我,我险些就要死了……”
江社雁听不得这字眼,仿佛他真看蔺怀生死过一次,捏着蔺怀生下巴的手指不禁重了力道。他也让蔺怀生疼了,可这时两人都无心想到此事。
蔺怀生喃喃。
“姐姐是不是化成鬼来找我了……她真想我去……”
男人的手掌捂住蔺怀生唇,不许小郡主再说那个字了。他的语气甚至有点急躁。
“不许胡言乱语。”
但两人鸡同鸭讲,小郡主还以为姐夫是不许他说怪力乱神的话。他又这么凶,蔺怀生好不容易才想着告诉别人,可没得到认同,当下就后悔了,湿漉漉的眼光瞪了江社雁一眼,身子往旁边挪,不想理他了。可被江社雁一把揪了回来,要他好好端坐在自己身边自己眼前,哪里都不许去,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