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她变了脸色。
赵仪瑄的眼神一暗:“怎么?”
宋皎受惊,觉着自己一定是疑神疑鬼想错了,便忙否认:“没怎么!难道殿下……以为王爷会跟您一样吗?王爷可是君子之风。”
“他是君子?”太子的笑里有点奇异的不屑,然后笑道:“本太子又如何,对你还不够仁至义尽么?昨日在御前,若不是本太子替你挡着,你这会儿还不知在哪儿呢,平日里看着倒是聪明伶俐,给皇上一诈,居然就要主动招认了。”
宋皎给他说的脸上发热,这件事确实是她没稳住,有错认错,她讪讪道:“昨日,倒是该多谢殿下的。”
赵仪瑄道:“倘若当时你是信任本太子的,当然就不会差点招认出来。就如同你方才自怨自艾那一句,本太子同样要给你——‘你为何不信我’。”
这几句话,略多了几分真意,而不是之前的轻浮了。
他竟然用她自个儿刚才的话,来还给她。
宋皎心头一颤,欲言又止。
如果可以她当然愿意多相信一个人,但是这位太子殿下,宋皎甚至不愿意把他分类到“是否能够信任”的人之中,因为赵仪瑄是个不可被定义的异类。
他的所作所为,神出鬼没,天马行空,令人摸不着头脑,猜测不透。
比如昨日在东宫,被他的言语激怒,且以为他已经得逞,她怒遮住眼,竟不慎自伤,当时真是万念俱灰,只觉着恨极,假如她更想不开一点,只怕就真的命丧东宫了。
谁知下一刻,他偏能在皇帝面前替她挡下一切,免了她曝露身份之祸。
心情复杂,宋皎平复了一下心绪,也尽量真诚地说道:“殿下说这话,叫我不知如何答言,可殿下为何不自己想想,您的所作所为,是否能叫人信任。比如昨日,明明跟你没有什么,你为何要骗我?……相似的事情多了,坏了信誉,就算想去相信也都不能了。”
赵仪瑄皱了皱眉,然后他一歪头:“你总不会连有过跟没有过都察觉不出来吧?本太子以为那只是一句气你的话,是做了还是没做,你心里当然有数,谁知你竟……真是个傻瓜。”
最后一句话,笑里竟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宋皎双眸微睁,脸颊已经红透,简直无地自容。
她承认自己这方面确实有些迟滞,但……她毕竟也没有丰富的经验来判断,情有可原,而他是太子,一言九鼎,演得偏偏那么逼真,叫人怎么质疑?
可这实在不是个很好的话题,也不必多跟他争辩。
宋皎抓了抓发热的脸颊,决定沉默。
赵仪瑄看着她脸上红润润的,是三分的羞色,而那黑白分明的眼底明明有些恼意,却没有还嘴。
他忍不住笑,心情莫名大好:“怎么,真的不晓得?那是本太子太唐突了,实在不该跟你说那些谎话,向你赔罪如何?”
宋皎哭笑不得,只好摇头:“下官可万万当不起。”
“别动,”赵仪瑄抬手,在她额头的伤处轻轻平了平那外面一层稍微卷起的纱布,嘴里却突然问道:“方才是为了豫王落泪是吗?”
宋皎有些紧张,又不肯承认。
赵仪瑄垂眸打量,道:“以后不许再如此了,趁早不要再惦记他,昨日在东宫看到你开始,你对他而言,就已经算是形同陌路了。”
宋皎本想反驳,但又无从说起,眼底却又有些潮涌,她说道:“殿下昨日为何要那么做,故意的叫我难堪吗?”
“不,”赵仪瑄表情淡淡的,而语气坚决:“只是想让豫王知道,你宋夜光,是本太子的人。”
宋皎的眼神黯淡了几分,赵仪瑄即刻察觉,将她的下颌一抬:“知道你不愿意,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无法否认,本太子也是同样。”
宋皎有些迷糊:“什么同样?”
“暮春……十九。”赵仪瑄的双眸含光。
宋皎的心猛然一窜。
太子说道:“那日朦胧之中,本太子拥你在怀,似见头顶有星光透入,倒映在身侧的水泊之中,一时如人间天上,‘水穷云起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是你当时随口吟出的……本太子虽是神志不清,但这句却刻在心上。”
宋皎不想听,可还是听见了,记忆随着他的话一泻而出,她闭了闭眼,想把脑中那些回忆的场景甩开,但却是徒劳。
眼前心底所出现的,尽是那一片倒映着星光似的小湖,光影烁烁中两道身影紧紧拥在一处,虽非行船,却似人在水中天上,随波荡漾,无边无极。
她的呼吸有些紊乱,又想要走开,却给赵仪瑄揽住后腰。
她后退,他也跟着步步上前。
太子的目光描摹过如画的眉眼,定到她的颈间。
领子底下若隐若现的红色痕迹,却是他昨日留下的,有的已经消散,有的还在。
一时悸动,赵仪瑄的喉结滚了滚。
太子自也难以忘记,那日抱她在膝上,纤腰在手,长发交叠,奇异的香气缭绕中,似有水声潺潺,天上人间。
那同样也是他的水穷云起,绝处逢生。
“你也同样难以忘怀,永远无法否认,”赵仪瑄难得温柔的,道:“从那一刻起,你便注定是本太子的,水穷云起,星河满船,宋夜光。”
不知何时宋皎已经退到了桌边上,后腰在桌边轻轻地一撞,笔架上悬挂着的各色毛笔随之轻轻晃动,彼此碰撞发出细微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