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魏子谦他们给关入牢房中后,其中有两户人家先撑不住,主动认罪,据说赔了些银子,又主动答应了卖掉铺子,才给放了出去。
魏子谦是个老实人,本来也想息事宁人的,但是他明知道这件事有蹊跷,何况如果自己也卖了铺子赔了钱,这一家子以后难道去喝西北风吗?
他虽然木讷内向,但一旦认定死理也是不肯回头的,就算姚娘子去探望,跟他商议,他也不肯低头,连姚娘子打算托人报信给宋皎的主意都给劝住了。
宋皎听到这里,心中又惊又气,她没想到竟在这京畿范围,就有人敢一手遮天了,又问:“为什么舅舅不叫人告诉我?”
姚娘子擦着泪道:“你舅舅说,你在京内忙得很,也有自己要忙的大事,不好拉扯你。何况若是托了你,未免给人说是走了京内的关系,他很怕连累了你,便不叫我去报信。”
姚娘子虽然伤心,又担心夫君,但宋皎远来才进门,她总不能慢待了亲戚,当即擦干了泪,急忙去厨下弄吃食。
魏老先生趁机又也跟宋皎说起这件事,他道:“我早说该告诉你的,让你拿主意最好。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如今显然的县衙那里是袒护坊,也有人私底下跟我们说,那坊的老板很有些来头,县老爷都不敢得罪,哼……再这样下去,你舅舅在牢里难免吃大亏,那铺子也是保不住的。”
小缺在旁边听了个大概,惊讶之余也憋着气,此刻便插嘴说道:“老先生你只管放心吧,难道不知道我们主子是专干什么的?他们御史台就是管这些不公道的,要是那知县果然不识好歹徇私舞弊的,看主子不把他参死!”
宋皎还没说话,那两个小家伙却听了出来,顿时高兴起来,拍着手笑道:“夜光哥哥最厉害了!可以救爹爹出来了。”
宋皎把两个小孩抱了抱,见他们嘴上还沾着才吃的糖沫子,看着可爱极了。
当夜,姚娘子去厨下做了些汤面,大家草草吃过了,老先生撑着困意又跟宋皎说了会儿话,方去睡了。
宋皎给安置在厢房之中,两个孩子非要跟着她睡,好不容易给姚娘子抱了走。宋皎心里思忖着魏子谦的这件事,过了子时才勉强睡着。
早上天不亮她便起身,而姚娘子也正起身收拾家务,准备早饭。
宋皎听老人那里还没动静,便对姚娘子说道:“舅母不用忙,我出去在路边上吃点就行了。舅舅的事情已经不能耽搁,我得尽早赶去县衙看看。”
姚娘子虽然很想留她把早饭吃了再去,但也是极担心丈夫的,便要拿钱给她买吃的,宋皎笑道:“不必,我身上有。”
带了小缺,宋皎出门向着县衙的方向而行,此刻天色尚早,路上人并不多。
宋皎特意去魏子谦的店铺走了一遭,却意外地发现,连带魏子谦的铺子在内,有四五家的铺子门上都贴着封条。
宋皎看着甚是心惊,小缺指着前方说道:“主子你看!”
耳畔一阵喧哗吵嚷,却见前方的一处门头底下,晃晃悠悠出来几个人,都是衣衫不整,脸色带青的,口中嚷嚷道:“真邪门,这一整宿都没见翻身,简直都想把这手剁了。”
另一个说道:“手气不好就要剁手,王大哥也太狠了,万一那下面的东西也不听话,岂不是要当太监?”
一阵荒唐大笑。
宋皎听着,又看看那门头,才知道这些人原来是通宵达旦在此的。
本朝并不禁,京城之中也颇有不少的坊,但是……宋皎扫了半条街,却见那些铺子多半都关了门,还有几家已经开始了拆卸,大概是要改造起来。
小缺也看的咋舌:“这是在干什么?原先好好的生意都不干了?这难不成一整条街都要弄做个大坊?”
宋皎的心一颤,道:“去衙门吧。”
永安镇的县衙,在镇子中间,两个县衙的差人打着哈欠出来开门,看见他们两人来至门口,便道:“干什么的?”
小缺上前道:“这儿是不是关了一位魏先生,我们是来探望的。”
差役没好气地问:“什么魏先生魏后生的,叫什么名儿?”
小缺哪里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当下喝道:“你这是什么口气,说话客气些!”
那差人大惊,把小缺跟宋皎仔细打量了半晌,尤其是宋皎,看着她模样俊秀气质出尘的,倒是不敢十分的无礼,便问:“你们是什么人?”
宋皎说道:“我们是魏子谦的家里人,特来探望。”
差役对这个名字倒是不陌生,便冷笑道:“哦,原来是那魏犟头啊,他的家人我却也见过,分明没有你,你别是来冒充的,图谋不轨吧?”
“瞎了你的狗眼!”小缺气不过,上前吼道:“我们是魏家京内来的亲戚!京内的御史台听说过没有?这就是御史台的宋侍御!不想死的,去把你们县老爷叫出来!”
御史台之名,无人不知,这衙差被小缺几句话惊得倒退,又忐忑地盯着宋皎:“你、真的是京内的……”
宋皎本来想先看看魏子谦,当面问问他再作打算,如今见小缺道破身份,索性淡淡道:“我叫宋皎,京内御史台侍御史,去报吧。”
宋皎的官职在京内虽不算大,但到底要比七品的县令要高上一级。
而且人所共知,京官天然的比地方官要体面,何况宋皎出身御史台,这正是让天下官吏望而生畏的地方。
两个衙差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飞奔而入。
县衙内宅处,知县老爷才刚洗漱,衣裳还没换妥当,丫鬟便传了信儿进来。
葛知县先是一惊,继而自言自语般:“果然来了。”
里头的知县夫人听了,便出来说道:“听说这宋皎是御史台程大人的得意弟子,豫王跟前的人,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老爷为什么非得为难那魏子谦,无端得罪他呢。”
葛知县笑道:“你妇道人家懂什么,这魏子谦若不是宋家的亲戚,我还不拿他开刀呢,谁不知道这宋侍御把太子殿下得罪透了,殿下牙痒痒地要他的脑袋呢,之前又闹出了吏部颜家的那档子事,只怕更是恨极了他。如今这魏子谦不识抬举,偏撞在本大人的手里,我正好杀鸡给猴看,先给东宫出一口气。”
知县夫人道:“就算把魏子谦捏住了,那也有限,太子殿下又不会领你的情,哪里知道你是谁呢,你也是白献了殷勤。”
葛知县嗤地一声:“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要知道我也还是多亏了东宫才得了这个肥差的,礼部那里当然知道我的名儿,再说……就算无福给殿下知道我的功劳,我只管先尽了心意就是。”
知县夫人皱眉道:“叫我说,老爷还是小心些,本来征那些店铺就有点风险,要是这宋侍御拿捏住了,捅了出去又怎么说?”
葛知县不以为然:“他敢,除非他不怕丢官罢职。”
知县夫人问:“那个坊的幕后之人,果然有那么厉害?”
葛知县得意洋洋的说道:“若不是有万全的把握,我怎么会替他摆平这些呢,告诉你,只要这怡兴街的差事做得好,明年我就能调任回京。你也是那京官的夫人了。”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一事,回头问那丫头:“去打听打听,这宋侍御是怎么来的,带了多少人?”
半晌那丫鬟回来,说道:“门上说,那宋侍御只带了一个随从模样的人。”
葛知县大笑:“他以为他是关老爷单刀赴会不成?只带了一个人,可见是私下来的,并不是御史台要对付本老爷,越发的不用怕他了!好吧,就让我去会会这个宋侍御。”
才说了这句,突然间有一人从外而来,生得尖嘴猴腮,一袭青色绸衣,正是本县王主簿。
葛知县见他来了,便要招呼他一起去见宋皎,谁知王主簿道:“大人且慢,我有机密要同大人说。”
“什么话?”葛知县疑惑。
王主簿上前,低低地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葛知县脸色一变,惊问:“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是京内刚刚传来的密旨!”
葛知县看了一眼夫人,拉着他来到外间:“你再说一遍,东宫真的要这宋皎……这宋侍御的命吗?”
王主簿点头,眼中掠过一点狠色:“大人可要盘算好了,如今这宋侍御现成的送上门来……又在咱们的地盘上,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一个人还不容易?简直是天赐给大人的青云直上的机会!若大人抓住这良机干净利落地除掉了宋皎,自然就是太子面前的一件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