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地用了点力道:“请殿下恕罪,上次确实是下官无礼。”
她极为违心地回答,只想让赵仪瑄消气,别再追究,更加不要再提。
“哦?”太子的声音却低了几分:“你是怎么无礼了?”
宋皎心头一窒。
当时她是去看护的,也算尽心竭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无事生非,非礼轻薄的是他。
她当时的气离开东宫,却也是被他所逼,以及被豫王的那些话所激。
这不是一件案子、是非曲直可以说的清楚明白。
他却偏偏像是要刨根问底。
宋皎哑口无言,却听太子慢慢悠悠道:“你不是无礼,你是故意的……当着豫王的面,你觉着无地自容是不是?”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宋皎最不愿意听见的就是“豫王”两个字。
她下意识地一咬唇,将头悄悄转开。
但就在同时,一只手抚了过来。
是太子不知何时竟倾身而起。
他靠近宋皎,握住了她的后颈:“宋夜光,上本太子的床,对你来说就那么难?”
宋皎被迫抬头看他,脸已经本能地红了,她抿了抿唇:“殿下!”
“或者,”赵仪瑄打量她的脸色,却又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那根本不难,最难的是……你上本太子的床,竟然给豫王知道了,对吗?”
话音刚落,太子看见宋皎的眼中冒出一点火光。
他的心底狂涛怒云一般,终于按捺不住地说道:“被本太子说中了对么?或者……你心里巴不得豫王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你就能如愿地上他的……”
“我没有!”宋皎不等他说完,便出了声。
赵仪瑄盯着她:“你没有?”
宋皎无法深呼吸,因为两个人隔得太近了,彼此的呼吸仿佛都交缠在一起。
她只能尽量地镇定:“我没有,我并非殿下想的那样不堪,我从没想过跟豫王如何。”
太子冷笑:“说谎,程残阳不是想把你送给他吗?”
“那是老师的想法,不是我的。”
“如果不是豫王当时没答应,你还能这么说?要是他当时点头,你……”
“王爷不会答应,就算王爷答应,我也不会!”
赵仪瑄看着她决然的脸色,片刻才道:“口是心非。”
宋皎垂眸:“殿下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从未想过充作王爷的后宫,对我而言,只是想跟在王爷身边,说是知遇之恩也罢,是跟随老师为殿下效力也罢,仅此而已。”
赵仪瑄眉头微蹙:“真……的?”
宋皎盯着他压过来的淡金色的衣摆,竭力按捺才没有抬手去拂开:“真的。”
太子盯着她,眸色明显的柔和了下来。
马车放慢了速度,同时有个声音在外头大声叫道:“魏达,宁宁!”
是女人的声音,正是魏家的舅妈。
宋皎顿时醒悟,忙在赵仪瑄胸口一推,整个人往后一仰。
太子也被她推的一晃,抬手在肩头轻轻地拢住。
宋皎这才又想起他的伤,那只推过他的手像是刚推到了剑锋上似的,开始惊慌失措地颤抖。
她紧紧盯着赵仪瑄,怕自己又犯大错:“殿……”
赵仪瑄抬眸,唇角却是一抹笑:“还好这次你没有推到伤口上。不然,真要怀疑你是故意要谋杀本太子。”
宋皎脑中一昏,如死里逃生,却并没有因而放松:“殿下、殿下既然伤势未愈,怎么竟贸然出城?又有什么要紧大事不成?”
赵仪瑄有点意外,旋即挑眉道:“哦,你这是在关心本太子?”
宋皎皱眉道:“殿下到底是储君,行事该有分寸才对,如果殿下觉着不该我操心这些,就当下官没说。”
“你是该多操心,”赵仪瑄笑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越操心,本太子越喜欢。”
此时马车已然停了下来,而姚娘子的声音也是惊慌中带一点喜悦:“你们两个孩子怎么……这、这马车是……”
之前宋皎带了小缺出门,姚娘子见她不吃饭,自己就熬了点米粥,把家里的唯一的鸡蛋给了老公公吃,两个孩子一人一碗薄粥。
自从魏子谦入狱,姚娘子上下打点,家里早没有钱了,粮食也见了底,已经连着吃了几天粥了。
魏达跟魏宁两个嘟着嘴,都想着要找宋皎,毕竟夜光哥哥会给他们带好吃的,昨日带的那些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多,孩子馋嘴,加上饿了几天,早已经吃光了。
老先生把细点拿出来让姚娘子分给他们吃,媳妇很是孝顺,坚决不肯分他的东西。
老头子发了怒:“亏什么也不能亏了小的!你再不给他们,我就绝食!”
姚娘子这才拿了两块分给两兄妹,魏达魏宁吃完了后,便跑到门口去张望,想着夜光哥哥能够回来,再给他们多带些好吃的。
谁知就遇到了赵仪瑄一行,顺路带了他们出来。
可姚娘子家里还不晓得,见孩子不见,便到处寻找,惊慌失措。
宋皎听着外头那失而复得的动静,才知道原来太子是自作主张把魏达魏宁带出来的,一时哭笑不得。
她也不敢多说太子的不是,便道:“殿下,外头的是下官的舅母,我也该去了,就不打扰殿下赶路了。”
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不管殿下要去何处,身体要紧。”
赵仪瑄得了这句,心里快活的像是一尾翻腾跳跃的活鱼,重拉住她的手:“既然魏家的事解决了,你跟本太子一起如何?”
宋皎忙要推开他的手:“殿下恕罪,下官还要在此留两日。”
赵仪瑄握着不放:“你又是搪塞?”
“绝非搪塞,请……”
宋皎正色,还未说完,就听到外头两个孩子已经争先恐后、唧唧喳喳地跟母亲汇报了之前的“奇遇”。
魏达口齿清晰地说道:“娘,我们没有乱走,是夜光哥哥的朋友,和气的哥哥带我们去找他的,还买给我们很多吃的。”
魏宁被姚娘子抱在怀中,嘴上满是糖渍,骄傲而满足地说:“娘,宁宁吃了两个油炸糕!”
姚娘子见孩子无恙,已然安心,听了这两句,又是惊讶又是感激:“什么?是你夜光哥哥的朋友?这、这……既然到了家门口,不如进去坐坐,吃顿便饭也好?”
虽然家境困顿,但魏子谦的家风很好。
姚娘子贤孝质朴,善良能干,她原本就对于宋皎极为喜欢跟尊重,如今听说是宋皎的朋友来了,就算砸锅卖铁也不能失了礼数。
何况又知道这“朋友”破费给孩子们买了吃食呢,越发不能怠慢。
她当然看得出这一行人来头非凡,也清楚人家未必肯在自己家中停留,但心意势必要让人家知道的。
宋皎听到舅母这一声,不由轻轻笑了笑。
她只觉着舅母留饭的话天真可爱,要是姚娘子知道车内的人是当朝太子,那还不给吓死?而这种地方,太子怎会纡尊降贵。
宋皎暗暗摇头,隔着窗子扬声道:“舅母,不用……”
话未说完,赵仪瑄忽然捂住了她的嘴。
太子微微一笑,转头对着车外道:“既然如此,那就叨扰了。”
宋皎双眼圆睁,要抗议又不敢乱动。
她有些慌了,竟不知“叨扰”是什么意思了,难道太子真要留饭?玩笑的吧!
赵仪瑄盯着宋皎乌溜溜的不安转动的双眼,笑着在她耳畔低低道:“既然夜光如此关怀本太子,为了不叫你牵肠挂肚,本太子就暂时在此歇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