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啼笑皆非地看着赵仪瑄,太子则也是措手不及。
他到县衙之前终于向宋皎透露,如果她再继续插手此事,也许会有人想对她不利。
昨日的那个杀手,被诸葛嵩所伤后便逃之夭夭,竟是查不到路数。
赵仪瑄本有点怀疑程残阳,但又觉着程大人不至于会干出这种阴谋弑徒的勾当。
但是除了程残阳之外……思来想去,让他忌惮的,则是宋皎原本想等的那个两天之后才会有的“答复”。
所以他还是将目光盯在了县衙。
赵仪瑄跟宋皎一唱一和地,无非是想要让葛知县跟王主簿主动地把幕后那人供出来。
而且,太子竟非常的喜欢跟宋皎这般默契相处的感觉,彼此一个眼神便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仿佛心有灵犀。
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让他喜欢疯了,极想多玩一会儿。
但是——“我们是奉太子密旨要杀你。”葛知县此话一出,如同当场打脸。
赵仪瑄就算是想到了一切可能,甚至有恃无恐的,却仍百密一疏。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给拉在了水中。
同样莫名的还有葛知县和王主簿,他们被宋皎跟赵仪瑄的对话弄懵了。
宋皎跟赵仪瑄的问答很快,声音亦未算高。
王主簿虽隐约听见“殿下”“太子”之类的,但倘若他听的是真的,宋皎问“太子”要杀他,倒是合理,至于后面“疼你都来不及”,则叫王主簿眉眼抽搐,甚至牙都疼了起来。
太子殿下是要杀宋皎而后快的,这个千真万确。
但后半句却纯属于子虚乌有,风马牛不相及。
他觉着是不是自己过于伶俐了,耳朵才不由自主地听到些胡言乱语。可倘若自己的耳朵并没出错,那就是眼前这两个人又在演戏。
对,演戏!
他们很知道宋皎是会演戏的,毕竟先前就给她迷惑住,差点进了她的圈套。
王主簿豁然开朗,顿时勃然大怒:“宋皎,你好大的胆子,如今你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居然还敢在这儿装模作样!你以为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人……就能唬住我跟葛大人?你未免太天真了!”
葛知县本来给他们两人的话惊呆,此刻给王主簿几句振聋发聩,便也醒缓了过来。
眼珠一转他道:“没错!宋侍御,你虽是御史台的人,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也未免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本官原先还能忌惮你三分,如今本官自有太子殿下的旨意,杀你易如反掌!就算是程残阳亲临,又能奈我何?”
“哦,”宋皎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赵仪瑄,叹道:“……看样子葛大人对太子殿下很忠心耿耿啊,得了太子的密旨就有恃无恐了,连朝臣都敢随意杀害。”
赵仪瑄张了张口。葛知县却抢先道:“你这不是废话么!本官自然是太子殿下的死忠,何况这天下终究终究是太子的天下,你以为本官会跟你一样不知好歹自寻死路?你得罪谁不好,竟敢得罪太子殿下……”
他说到这里,竟笑了两声,望着宋皎的脸,感慨般叹道:“你看着倒是一副聪明相,长的也是不错,却不料竟是个蠢人,本来本官是不太忍心的,谁叫你还不知死活地又跑来呢?那就怪不得我了。”
“且慢,”赵仪瑄在旁边忍到此刻,终于冷嗖嗖地开了口:“你说是奉了当朝太子的密旨,密旨何在?”
葛知县一怔,旋即看向身畔的王主簿。
王主簿冷笑了声道:“阁下想要密旨?你也忒痴心妄想了,我不管你是何人,今日你跟宋皎一块儿来了,就算你倒霉吧。不过能跟宋夜光搅合在一起,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来太子殿下应该也不会介意我们多搭上一个。”
宋皎在旁边挑了挑眉,她决定不开口。
这戏有点好玩儿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着太子会按捺不住跳起来,把这两个有眼不识泰山的货色一巴掌拍死。
但是比之方才的惊怒,此刻赵仪瑄却仿佛又平静下来,脸上竟然没有流露盛怒之色。
只不过宋皎清楚,太子脸上越是平静无波,内心恐怕越是汹涌澎湃。
她也不傻,此刻已经猜到这其中恐怕有什么猫腻勾当,赵仪瑄是绝不会一边跟自己“死缠烂打”,一边下什么密旨要除去自己的。
不如且先静观其变。
太子先瞥了她一眼,好像也防备着她会跳起来。
不料却见宋皎的脸色也平静了下去。
赵仪瑄微微一笑,知道她果然跟自己心有灵犀。
他安了心。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太子的旨意,倘若……有人假传旨意呢?”赵仪瑄淡淡地:“你们手上有凭有据还可,但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他日御史台追究下来,东宫不替你们兜着,你们便成了替罪羊了。”
葛知县脸色一变,又看向身旁王主簿,眼神闪烁似有心虚之意。
王主簿却是顽固坚决的:“阁下现在还替我们操心这个?倒不如多为自己想想吧,无缘无故地把命丢在这儿,连我都替您觉着委屈。”
“这倒不必,”赵仪瑄不怒反笑:“就凭你们想要我的命,还不够格。”
王主簿被他的镇定自若弄的隐然惊心,看了眼门边的衙役们还在,才稍微定神。
赵仪瑄不疾不徐地,他又扫了一眼葛知县:“既然你们不肯说,不如让我猜一猜。”
葛知县狐疑。
太子轻描淡写地:“葛越,你是两年前任永安知县的,据说你曾拜在礼部主事蒋一伟门下,能任永安知县也多亏他为你周旋。去年蒋一伟升了礼部右侍郎,你还派人送了一尊玉佛进京恭贺,想来你的靠山就是他了。对吗?”
葛知县浑身僵硬,双眼瞪得极圆:“这、你……”
赵仪瑄扫向旁边的王主簿,说道:“你所谓的密旨,自然就是蒋一伟派人所传。只可惜,蒋一伟自己即将性命不保,只怕更顾不上你们了。”
他说了这句后,感叹般道:“康建珑应该也是老糊涂了,或者是在礼部呆傻了,手底下有这么居心叵测的混账东西他竟看不出来。”
康建珑便是礼部的康尚书,朝中地位举足轻重,亦是太子手底的一号亲信。
天底下除了皇帝跟东宫储君,还有谁敢直呼其名。
葛知县已然呆若木鸡,他意识到大事不妙。
王主簿脸色灰败,心头也是阵阵发寒。
他本来还算镇定,可惜面前之人竟突然把他的底子都掀了出来。
王主簿蓦地想起刚才那句以为是听错了的“本太子疼你都来不及”,身上竟忍不住开始发抖,任凭他狡诈机变,此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终于,葛知县颤颤巍巍地问道:“您、您到底是……”
“还问什么,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赵仪瑄瞄着两人,神色反而更温和地,他笑道:“你们也真好大的胆子啊,勇字当头,竟杀到本太子的头上来了!”
他的话音未落,葛知县已轰然跪地:“殿下!真的是……太子殿下!”
原本围在厅门口的衙役们见状,一个个脸色大变,不由地也随之放下兵器,纷纷跪倒。
王主簿还想硬撑,但是看着面前之人含威不露的仪容,心里早已崩溃。
冷汗随之涔涔而下,他喃喃:“这、这怎么可能……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