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回看着豫王,深吸一口气:“早在老师跟王爷说破我的身份的时候,王爷不就已经对我失望了吗?”
瑭狠狠地看着她,却没开口。
宋皎已经忘记了所有,她也顾不上去留意门口处徐广陵那惊慌的脸色,他一直向着她使眼色,可惜完全是无用的。
她只是对视着豫王:“您不喜欢我是女子,您恨我瞒了您那么久……您也许还觉着我给您找了麻烦。毕竟,您早就觉着我是个麻烦了。”
“宋夜光。”豫王的声音,好像没有任何的意味,又好像有着所有的意味。
“王爷知道的,皇后娘娘应该也跟您说过了,我在诏狱的时候,娘娘就曾赏过我一颗药丸,假如我当时吃了下去,王爷是不是会觉着好过些?是不是会如释重负?”
宋皎的脑中一片空白的,她知道不该说这些话,但心里的堤坝像是决了一个口子,这些话就只能冲决而出了。
宋皎只是想说下去:“后来,您让我去同月楼,所言所说,到底有几分真心,也许是因为老师的面子让王爷抹不开,也许是觉着我还有点用处……”
说到这里宋皎笑了笑,她无视豫王眼底的骇异:“可到底在东宫的时候说了真心话,王爷既然那么弃嫌宋夜光,又何必一而再地说什么失望,从此就当我……是个不相干的路人罢了!”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宋皎给打的向着旁边跌了过去,手肘不知碰到什么,一阵钻心的疼。
瑭生平第一次跟人动了手。
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
“你!”他指着地上的宋皎:“你这贱……”
宋皎本给打懵了,听到这个字,便抬头看过来。
她的眼睛里还有残泪,但更多的是火色。就如同水上烧着的火焰。
瑭看见她的眼神,剩下的那个字竟再说不出了。
他的唇紧闭,半晌才冷声道:“本王、今日才知道,确实错看了你。而你……也确实不配。”
宋皎咽了一口气,大概还合着泪:“是,是我不配。就当是我……对不住殿下吧。”
瑭异乎寻常地平静,大概有点像是那天,他下定决心要娶颜文宁。
“好,很好。”他点了点头,拂了拂衣袖,转身。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豫王微微抬头,淡淡地说道:“原先你是本王的人,从今之后,你跟豫王府毫无半点关系。——宋夜光,你听清楚了,从此之后,本王不想再看见你,有你,就没有本王。你听明白了吗?”
身后寂静无声。
豫王却很耐心地等着,因为他一定会等到一个答复。
果然,顷刻间,宋皎道:“我明白了,请王爷放心。”
瑭笑了声:“你向来让本王放心。”
他微微扬首,不再迟疑地迈步走了出去。
门口处关河紧随其后,徐广陵脚步挪动,但看着豫王那带着冷意的背影,他的拳握了握,终究还是没有挪步。
他转身进门,见宋皎还跌坐地上,他忙上前将她扶起,手碰到她的手臂,掌心却黏黏的。
徐广陵低头看去,吓了一跳:“这是血?……你伤到哪了?”
宋皎原先只觉着手臂上很疼,但她没意识到自己受了伤,此刻低头看去,却见徐广陵手上血淋淋的。
她抬手看了看,又望了望地面,原来是之前摔碎的那博山炉的碎片,大概是她跌倒的时候被割伤了。
徐广陵心乱如麻,他向来是最稳最撑得住的,此刻却竟无计可施:“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好好的激怒王爷做什么?”
抬手进怀中,他想找一块帕子给她把伤口裹起来,沾血的手把衣裳都弄湿了,却没找到一块帕子。
可因这个,他的目光一动看见了仍给她死死攥在掌心的那块明黄丝帕:“这是……”看了看宋皎的脸:“真是太子的?”
宋皎将头转开:“徐兄,请你别问了。”
徐广陵痛苦而焦虑的叹息了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是弄不清了,早知道会这样,我何必带你过来。”
“这不怪你。”宋皎说道,“你无非也是听命行事。”
徐广陵咬了咬牙:“罢了,先回京去,见了程大人再说吧。你也不要、先胡思乱想,再怎么说……还有程大人呢。”
宋皎没做声。
但就在此刻,有个小太监模样的走来,隔着门道:“徐大人,王爷要起驾了。”
徐广陵满脸愕然回头。
小太监站着没动。
徐广陵的心里都冷了。
聪明如他,当然猜得到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起驾了,这是在催他同行。
他本来是陪着宋皎一起回来的,按理说剩下的路让他再护送她回去,也是理所当然。
但如今这小太监竟特意来传他,这当然不会是王爷手底那些人的意思。
这分明是豫王的意思,豫王……是不许他再陪宋皎而行。
豫王……是真的铁了心的,要跟宋皎一刀两断?!
徐广陵没有动。
但是领会了豫王这份意思的,并不只是他。
宋皎心里一转就清楚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脸色变得平静如常:“徐兄,去吧。此处距离京内也不远,何况还有小缺在,呵,我们来的时候也是两个人的。你不用担心。”
徐广陵从来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但是听了这两句话,他的眼眶却有些红了。
“夜光!”他咬了咬牙:“你伤着了!”
“不碍事,小伤。”宋皎道:“快走吧徐兄,你该清楚什么最要紧,别为了咱们间的这点私下情分坏了正事,你可从不是那婆婆妈妈的人,何况你留下来,对我也没太大好处。”
要是徐广陵坚持不走,在豫王看来,他就已经是宋皎一路的了。
徐御史自己明白,宋皎也明白。
徐广陵瞪着她,看着她强笑而假装无事的模样,他猛然回身,一拳打在门框上。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迈步走了出去。
宋皎看他走了,倒是放心下来。
倘若再因为她,让徐广陵得罪了豫王,从此断了在豫王跟前的路,她就是一个罪人了。
“好疼啊。”低头看了看手肘,宋皎喃喃,挪步靠近那歪倒的桌边,她在一张还立着的凳子上坐下,“真是的……老天爷难道你在惩罚我么?”
明明她最是怕疼,怎么竟接二连三的受伤,这恐怕是流年不利,她该找个寺庙去拜一拜佛。
就在低头检查伤口的时候,门外脚步声响的急促。
宋皎刚抬头,就见小缺跟风一样冲了进来。
“怎么徐大人……”那一句问话冲到嘴边,就又给眼前所见堵了回去!
小缺看着宋皎,看到她半边脸的掌印,看到她微肿起的嘴角,也看到她沾血的右臂。
宋皎反而镇定的:“别嚷嚷,找个东西来,我弄伤了手了。”
小缺却是没有动,他站在原处,眼睛里冒了泪。
宋皎倒是笑了:“你怎么了?傻了吗?快去找东西来止血,是想看着我死在这儿?”
“这是怎么回事,是王爷吗?”小缺呆呆地,委屈地:“王爷一向不是很护着你的?”
“不是王爷,是我不小心自己摔了,”宋皎解释着,“你一个大男人掉眼泪就太矫情了!我都没哭。”
她说了这两声,却看见自己被撕破的衣袖:“算了,这还是棉的,倒是能用,你过来帮我撕一块下来。”
小缺跺跺脚,跑上前来,咬牙给她把袖子撕了一块长条,掀起另一侧袖口,却见小臂底下割破了一个豁口。
宋皎却是没有看,因为她没胆子去瞧:“怎么样?不严重吧,先包起来再说。”
不敢出声,小缺咬着牙把伤口包扎停当:“你先坐会儿,我去找人问问有没有伤药。”
这般野外,哪能容易找到什么伤药。
宋皎却没说别的,只叮嘱:“别急,没伤了筋骨就不算大事。”
小缺拔腿跑了出去,宋皎看看被包好的手臂,布条遮住了伤,看不见狰狞的伤处,她心上好过多了。
而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死握着那块惹祸的明黄帕子:“真是的……太子殿下,这可全是拜您所赐啊。”
她念了这句,突然间想起上回在东宫,赵仪瑄说过的一番话。
——“你说本太子这次受伤,是不是报应。”
——“什么?”
当时太子觉着,她给宋申吉打了耳光,回头他就给皇帝打了耳光。她才在东宫伤了头,他立即给皇帝打到伤筋动骨。
他道:“甚至觉着,那句话真的说中了。”
“哪句话。”
“动你,就是动本太子啊。”
此时,想到当时,宋皎有些呆了。
难不成太子殿下这话真有点一语成谶的意思?
或者反过来也适用?
他伤了肩胛,这么快的,她就有样学样的伤了手臂。
“真是……讨厌的很,”宋皎揉了揉眉心:“但愿只是巧合,我可不想……”
门口人影一晃,是小缺回来了,他有点高兴:“主子还是有福的,我才出门就遇到个过路的,他见我手上有血便问起来,这么巧他还带着伤药,您瞧!”
宋皎看着他掌心的一个瓷瓶,也有些意外:“是嘛,真是老天保佑,天无绝人之路啊。”
小缺忙把那布条解下来,棉布已经给血浸湿了,他忍着心跳,小心把药粉洒在伤处。
出乎意料,当那褐色的药粉沾到伤处的时候,原本还还往外渗着的血竟慢慢地凝了起来。
小缺喜道:“这可真是难得灵验的好药。”
又撕了一块袖子,小心把伤口包扎妥当,小缺特跑到门口张望,却早不见了之前那个给药的“过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