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起初只是抱着好奇之心,然而看了几页后,不免有些心跳加快。
倘若她不知此中滋味也就罢了,可见萤山后,又跟太子自揭身份,时不时地跟他“朝夕相处”,或者“耳鬓厮磨”,一时竟有些神思浮荡。
尤其是看到有好几张避火图所画,跟她在见萤山上锁经历的颇有相似,实在叫她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只有一点,看着图上那纤毫毕现的某物,宋皎忍不住看看自己的手。
简直惊心动魄。
她的手只能勉强握着,相比较而言,图上所画的那些,只能算是微小。
宋皎下意识地、试着用手稍微比量了一下,又慌地放开手,好像掌心真的有东西在烫着自己。
匪夷所思,难以想象。
先前那回她能活下来……或者算是运气。
看着看着,不觉就想起旧日经历,但想着想着,又回到此时此刻。
赵仪瑄在宫道间冷言冷语对待云若起的场景浮现出来,模模糊糊地,云若起的脸竟换成了她的,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斥责自己,她想反驳,可又意识到自己没开口的资格,就只委屈地站着受训斥,所能做的只有抬手擦泪,吓得她几乎醒来。
幸而反应过来是梦,便又迫使自己再去想点别的。
迷迷糊糊地,所思所想也不住变幻,终究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不过睡梦之中,浮想联翩,慢慢地梦境也随之变化。
她囿于一人之手,辗转不开,只能随波而漾,信马由缰。
那人时而快疾,时而舒缓,逗弄的她完全身不由己,下意识地以求更多。
当终于无法承受,口中溢出一声至甜入骨的低吟之后,宋皎半是恍惚,似梦似醒。
她双眼微睁,仿佛看到面前有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像是神祇,又像是噩梦。
是夜,依旧是东宫。
盛公公伺候了太子沐浴,安寝,又吩咐了值夜的小太监们一番后,自己带人去了长恩门。
之前捉到的那女孩子被绑起来扔在房内,嘴上也塞着东西。
侍卫们见盛公公到了,忙打开门请公公入内。
灯笼搁在旁边的小茶几上,其他的内侍都退到了门口。
盛公公走了几步,揣手低头看着地上的女孩子,她被绑着手脚,像是一条毛虫似的倒在地上,看见他,便竭力扬首往这边看来。
因为嘴里塞着东西,这女孩子不能出声,只能呜呜地挣动,但虽然如此,却仍能看出相貌的标致,就是身段不够舒展。
盛公公看了眼门口处,缓缓说道:“我给你把帕子拿出来,你可不要叫嚷,你若胆敢嚷嚷,就不用直接塞帕子,我也不用问你的话,你也永远都不能出声了,你懂本公公的意思吗?”
女孩子的眼睛眨了眨,点点头。
盛公公俯身,伸手将她嘴里的巾帕扯了出来,见她呼哧呼哧地大喘了几口,才轻声道:“公公饶命!”
盛公公听她声音不高,便回身去椅子上落座,道:“你叫饶命?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犯了什么大错了?”
“奴婢……奴婢偷偷跑出景怡宫,藏在花园里被逮到了。”她低着头小声说。
盛公公笑了笑:“要只是这样,倒也算不上大罪,把你打发回景怡宫,让人打你几板子长长记性也就罢了。”
女孩儿猛地抬头:“公公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盛公公道:“那你在花园里没看见什么?”
“没,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她很快地回答。
盛公公轻轻一笑:“那你想必是个瞎子,但本公公看你不像是瞎子。这两只眼睛长的还挺好看的……瞎了怪可惜的。”
女孩子打了个冷战:“不,不要弄瞎我。”
“那你倒是说实话啊。”
盛公公慢条斯理的,并不着急,脸上只带了两分的笑,锋芒隐隐。
女孩子犹豫片刻,终于说道:“我我、奴婢看见了,求公公饶命别杀我!”
“你看见了什么?”
女孩子咬了咬唇,道:“奴婢看见,太子殿下抱着……抱着、一个男人!但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着急的,仰着头叫道:“而且在我们那里,有钱人家的老爷或者大官包养相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奴婢就认得一个……”
盛公公一急:“你给我闭嘴!”
女孩子的眼珠骨碌碌的转:“公公饶了我吧,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
盛公公道:“只有死人才什么也不会说。”
女孩子仿佛看出了自己的命运惨淡,她一时没有开口,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盛公公,半晌,泪从眼中涌了出来,啪啪地掉在地上。
盛公公看的叹气:“谁叫你自己不规矩,半夜三更不好好地睡觉,跑出来做什么?这东宫又不是你们那些乡野地方,是你能乱跑的?就是不撞见太子殿下,坏了规矩,那也是能要你小命的!”
女孩子哭道:“所以奴婢不想留在宫里,我想出去……我想回江南去。”
盛公公有点意外:“你怎么不想留在宫里?在这儿吃穿不愁的,又不用你们干重活,你可别不知足。”
女孩子说道:“我原本是乡下丫头,不怕吃苦干重活……我又是这些人里最小的,他们整天非打即骂,我可不想没得什么宠幸,先被他们害死。”
盛公公啼笑皆非:“谁害你了?你是自个儿吓自个儿吧。”
女孩子看了他一会儿,又落下泪来:“而且他们说,若是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宠幸,以后就只能留在宫内,当太监的对食,太监又爱折磨人……下场会很惨。”
“什么?”盛公公拧眉:“真是胡说八道!”
女孩子见他生气,脸上露出畏惧之色,又带泪哀求:“是他们说的,公公饶恕我,我家里还有母亲跟哥哥等着,我不想死,公公饶了我吧!”
盛公公定了定神,说道:“她们是故意吓唬你的……你怕什么?看你年纪不大,你多大了?”
女孩子道:“十二岁,我叫青青。”
盛公公觉着不对:“你们其中最小的不是十三岁么?”
青青道:“他们把我挑上来,说什么太子殿下不喜欢年纪小的,所以给我谎报,也不许我说。还有两个十三岁的。”
盛公公本来是奉命来除掉隐患的,可仔细打量,果然见她面孔稚嫩,年纪又这么小,怪可怜的。
“你啊,也是想不开,你只要好好地呆在景怡宫,自然什么事都没有了。也不至于像是他们说的那样可怕,非得来自找死路,给公公我找事儿!”盛公公忍不住埋怨道。
青青道:“我留在那里也会死的,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盛公公吃了一惊:“什么话,哪里死了好几个人?又开始胡说。”
“不是胡说的……只是,只是他们不叫提。所以没人敢说。”
盛公公心头一动:“你说,倘若说的有道理,本公公未必不可以放你一马。”
女孩子闻言眼睛一亮:“真的?”
“只要你说的也是真的。本公公的话就是真的。”
青青眨了眨眼,终于说道:“我们这些人,原本不在一起,是给人挑了送在一块儿学那些跳舞、礼仪之类的,原本也不是十二个人,而是二十几个,练习之中,陆陆续续的筛下去七八个,最后剩下了十五个。”
“这也是常有的事,有些笨手笨脚学不会的,或者容貌身体上有不妥的,自然就不能要。”
“剩下的人里,有个姐姐是最好看的,她跳舞也最好,可能因为太好了,她不太肯跟人说话,也没人敢跟她多说,有一天突然她不见了,谁也不知她去了哪,上面也不许我们提。”
盛公公皱眉:若是相貌最好跳的也好,怎么就没了。难道张国舅自己留下了?按照国舅那个性情,这倒也没什么。
女孩子又说:“后来还有两个,一个无端端掉进水里淹死了,另一个上京途中病死了,我觉着一定有什么厉鬼跟着,不然怎么会接二连三死人?”
盛公公听后倒是嗤之以鼻:“到底是年纪小,不懂事。就爱胡思乱想,病死那个兴许是水土不服得了急病,失足落水也是常有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
青青挣扎着起身磕了个头:“老公公,你原谅我不懂事,跟我向太子殿下求求情,别杀我的头吧?我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
盛公公看着她小脸上满是泪,犯了难。
程残阳自大理寺离开,并没有回御史台。
出了大理寺门,程御史闭上双眼静思片刻,吩咐徐广陵:“你带人回去。我要回府。”
徐广陵知道他带着罗氏,必要把儿媳送回去的,便道:“下官护送大人回府吧?”
程残阳淡淡道:“不必,你有自己的事。”
徐广陵领命,出了大理寺街后,等程御史一行远去,才带人分头而行,却并非去御史台,而是豫王府的方向。
且说程府之中,颜文语并未安歇,她似乎意识到,今晚上会有大事发生。
她惦记大理寺中的事,同时惦记的,还有那个今夜在东宫的人。
望着面前的一盏孤灯,烛光照在蚕丝灯罩上,散出淡淡的白影。
她心底突然又出现那年惊鸿一瞥的那白衣人,在烛影之中蓦然回首。
颜文语抬手遮住双眼,倘若没有那场阴差阳错,此刻自己的命运,应该是截然不同的吧。
正在恍惚,丫鬟来报:“老爷跟少奶奶回来了。”
她没有惊讶,只是吩咐:“叫厨下把参汤煨好了,两刻钟后送到少奶奶房中。再留一碗……等着。”
不多时,门口人影一晃,是程残阳独自进了门。
一看程残阳的脸色,连向来不动声色的颜文语心里也咯噔了声。
看样子今夜的事已经超乎她的想象。
她缓缓起身:“老爷……”
程残阳盯着她,忽然抬手示意,屋内的丫鬟急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