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别说话……”像是求着,又像是在给自己鼓气,宋皎闭着眼,喃喃了两句:“我要去大理寺,让我去。”
“你要去大理寺,本太子陪你去,但是你得知道程子励他已经……”赵仪瑄看出来了,宋皎心里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但她还在逃避。
如今却不是追究谁走漏了消息的时候。
“殿下!”宋皎的眼眶发红,哀求一样:“求您不要再说了,求您……让我去见程大哥,好吗?”
“好,”赵仪瑄沉声道:“备驾。”
大理寺。
豫王早一步出宫而来到此处。
这是皇帝的意思,由他出面处置程子励的后事,王爷负责料理,自也是给了程残阳极大的体面,亦是安抚人心。
棺木之中,程子励身上的伤口已然被缝了起来,也早换了一件常服。
豫王打量着。
他名义上是程残阳的学生,当然跟程子励很不陌生。
此时此刻,看着昔日相处的人变成了一具尸首,豫王亲眼所见,心里也极不好受。
看着程子励宛然的眉眼,瑭不由想起往昔众人相处。
想当年,还能看到程子励跟宋皎两个谈笑风生,似书生意气,如今一个已然魂归,一个却……形同陌路?
“黄云蔽千里,游子何时还。”豫王喃喃,心里泛起了一点微冷的悲苦:“送君如昨日,檐前露已团。子励啊,子励……”
正在想要吩咐众人装殓盖棺,送还给程府之时,曾公公来报:“王爷,太子殿下驾到。”他停了一会儿:“宋夜光亦在同列。”
豫王垂眸:“那就先迎驾吧。”
才出了厅,豫王便看见太子跟宋皎从月门口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瞬间扫过了宋皎身上,看得出她所穿的那身银灰色的丝棉袍子绝不是她素日的衣着,宋皎没有什么丝质袍服,除了官袍外,多数都是粗麻的,这当然是东宫的“赏赐”。
虽然早就认清了宋皎跟太子已经“难舍难分”的事实,但每次更确凿一些的时候,他的心就更冷一些。
豫王觉着这是自己的心不够硬的缘故。
瑭带人下台阶:“臣弟恭迎太子殿下。”
宋皎站住了脚,她忘了行礼,而只是看着豫王。
因为她的止步,赵仪瑄也停了下来:“免礼吧。”
豫王瞥了眼宋皎,见她没有见礼,便也并不理会,只道:“不知太子殿下亲临,是有何事?皇上已经把此处的事叫由臣弟处置,至于程子励的……尸身,正欲送往程府。”
宋皎听见了那个词。
她脸上的血色明显地在消退。
然后她一语不发地,抓着袍摆向内厅冲去。
赵仪瑄敛眉,疾步跟上。
豫王反而被落在原地,他仰头吁了口气,略哼了声:“这可真是……恃宠而骄啊。”
宋皎才进厅内,就看到一口棺木。
她觉着这可能是谁设计的一个不好笑的恶作剧。
她的腿已经本能地开始发软,但她觉着自己还是很镇定的,她绝不会中计。
宋皎三两步到了棺木旁边,她低头看见了程子励已经有些惨然的脸。
双手死死地抓着木材的边沿,她才没有直接摔倒在地。
“师……”她本以为自己会出声,结果声音像是在这时候被人夺走了,她只能伸出手去,拼命抓住了程子励的肩头。
她试着摇晃了一下他,想叫他起身,可没想到他如此之重,丝毫都没有动一下。
而手底下所碰到的衣衫下的身体,冷硬的令人心寒。
豫王的身后是徐广陵,此刻见状,徐御史很想过去安抚宋皎。
但是脚下才一动,豫王仿佛察觉。
瑭瞥了他一眼。
徐广陵止步。
原来是太子殿下已经走了过去。
“你起来,师兄……”宋皎低声地,尽量探身向内,仿佛要用尽全力地把程子励抱起来,“程大哥……哥哥!你起来呀!”
赵仪瑄沉默了片刻:“夜光。”
宋皎置若罔闻,只是徒劳地去拽程子励。
赵仪瑄吁了口气:“夜光,他已经……”
“你走开!”她突然大声地喝道。
屋内跟门口的众人都惊呆了。
连赵仪瑄自己也怔住。
太子的唇动了动,像是要说话,却终于按捺住了。
宋皎放了声,这一声好像惊醒了她,她愣愣地看了看棺材里的程子励,又转头看向赵仪瑄。
终于她道:“你骗了我,你竟然……骗了我。”
盛公公见势不妙,急忙挥手示意叫人都退出去。
岿然不动的只有豫王殿下。
瑭看着宋皎,他冷然说道:“宋侍御,太放肆了!别忘了你是在对谁说话!”
盛公公吃了一惊。
但宋皎对这句话仿佛没听见,她仍旧盯着看太子:“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原来从那时候你就是骗人的。”
是他叫她相信他,她信了。
然后……她得到了程子励的尸体!
赵仪瑄没有说话。
豫王提高了声音,带几分愠怒地呵斥:“宋夜光!”
“瑭!”豫王话音未落,却是太子的怒斥:“你闭嘴!”
赵仪瑄不想要豫王多嘴。
尤其在这个时候。
宋皎像是反应过来,她眼中的泪像是鲛人泣落的珍珠。
她的眼圈通红,抿了抿唇:“是,是下官无礼冒犯了太子殿下,下官……着实该死!”
宋皎说着,竟一撩袍摆跪在了地上:“请殿下降罪!”
就在赵仪瑄发现不妥的时候,宋皎双手落地,用力将头磕了下去!
门口的诸葛嵩闪身向前,连徐广陵都惊得一晃。
豫王完全怔住,他起初以为宋皎只是单纯地请罪,当看见她拼力将头撞向地面的时候,宽袖之中的手忍不住也向前扬起。
反应最快的还是赵仪瑄,他仓皇俯身,抬手去抓宋皎的肩膀。
耳畔听见了“咚”地一声响。
与此同时太子手上狠命用力,终于把宋皎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