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小缺看到她向着自己勾了勾手,他忙过来,宋皎低低又说了几句话,小缺便去了。
安排好了后,宋皎微微一笑,看着底下曹洪道:“曹三爷,大名如雷贯耳,本官有几句话,请三爷随我移步。”
她竟站起身来,对着曹洪抬了抬手示意。
曹洪自打进了堂中,眼睛几乎没离开过宋皎,只觉着这美人举手投足,实在是光华夺目,令人心醉神痴。
尤其是额头上那些许未愈的伤,非但无损其美,反而更叫人浮想联翩起来。
见宋皎冲自己一笑,他几乎魂魄都飞了,又听她要借一步说话,他心里一动,便以为是这巡按大人也卖自己面子,当下道:“求之不得。”
两人一前一后往内去了。
林百户皱了眉,他起身想跟上,转念又仍是坐下了。
陆知县则道:“这……这是怎么说?”他的心思跟曹洪一样,都觉着宋皎可能是不敢得罪,恐怕还要跟曹洪“结交结交”,所以要避开人说话。
而此刻堂下还算安静,堂外的百姓见状却也都猜疑起来,有人道:“干什么?为什么不审了?”
也有人道:“审案怎么还避开人呢?”
“总不会真给王峰说中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吧!”
陆知县都听见了,他恨不得宋按台也是跟自己一样颜色的鸟儿。
林百户回想宋皎方才所作所为,却反而有些定下神来。
且说曹洪跟着宋皎往内,到了偏厅廊下,曹洪道:“宋按台,不知要跟曹某说什么话?”
宋皎回身,仍带几分笑意:“其实刚才在外头,都是做戏给众人看的,三爷也知道,官场无非便是如此。我初领了巡按一职,当然要立威给众人看,三爷莫怪。”
她不笑已经是很令人心痒了,这么一笑,曹洪魂都不知在哪儿:“哪里的话,既然按台如此知情识趣,那就好办的很了,兄弟我……”他瞄着宋皎的手,很想去拉一把,又不太敢。
宋皎仿佛没留意他的蠢动:“多谢三爷成全,只有一点难办。”?
“有什么难办?”
宋皎往前走了两步:“这王峰之前突然当堂翻供,让本官有点为难。”
“这有什么可为难的,不过是再……”他总算及时打住。
“三爷,动粗可不妥啊,要做就要做的天衣无缝。”宋皎会心地一笑。
曹洪咽了口口水:“还是按台高明。”
宋皎踌躇:“这样吧,本官刚才叫人把他禁在前方厅内,三爷且去亲自劝一劝他,能够把他说服了自然是好,如果不成,自然再想别的法子。趁早完了这件事,也好自在消遣消遣。”
曹洪听前半句,还没怎么样,听到“消遣”两个字,心里痒了起来:“那好,我这就去,若他不识抬举,那就怪不得了。”
宋皎道:“劳烦三爷。”
曹洪看着她一身大红的官袍,似笑似嗔的模样,简直不知自己姓什么了,迈步进了厅内。
厅内只有王峰一个人。
曹洪一看到他,眼里的那浮荡之色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狠辣。
他缓步走到王峰跟前,看他仍是上着手镣脚铐的模样,一巴掌先扇过去:“给脸不要脸的贱种,本来要保住你那小兔崽子,你这么不识抬举,竟给爷临堂翻供,是不是要爷给你绝了后!”
王峰脸一侧:“你之前、以崽儿要挟我,叫我认罪,不叫我家里人上告,但是现在……是巡按大人到了,我、我……”
又是一记巴掌下来:“巡按大人又如何,再大的官儿见了老子不也得乖乖的,你以为能反了天?你要还这么不知好歹,就别怪我……”
“你还要怎么样,”王峰哑声道:“你强/暴了云娘,你还活活打死了她,你当着崽儿的面杀了他的娘,你还嫁祸给我,你害我家破人亡,我怎么能够咽下这口气?”
“谁叫你们天生贱种呢,”曹三爷低头:“爷瞧上了那个贱人,她就该乖乖地洗干净了伺候的我舒爽,爷还能赏给你几两银子,一家子不识抬举的东西,你再敢叫嚷,就送你们一家下去团圆!”
王峰的胸口起伏不定:“我没用,我眼睁睁地看着云娘被你害死,我、我没用……我宁愿你把我一起杀了。”
“少说废话!”曹三爷一把将他揪起来:“待会儿出去,老老实实地给爷认罪了事,要还是……”
话音未落,王峰猛地一头撞来,竟是撞到曹三爷头上,他叫道:“我跟你拼了!”
挥手一敲,沉重的镣铐打在曹洪脸上,趁着曹洪头晕的功夫,镣铐缠紧了曹洪的脖子:“我杀了你给云娘报仇!”
曹洪冷不防,额头剧痛,不知是不是给撞伤了,一时挣扎不动。
两人滚倒在地,把一个小茶几给撞倒了!
王峰像是疯了似的,像是要把曹洪活活绞杀。
就在危急之时,曹洪看到宋皎出现在门口,忙挣扎道:“宋……”
宋皎似大吃一惊:“快来人!救曹三爷!”
曹洪感觉有人上前把王峰拉住,往旁边拽开。
他已经给勒的奄奄一息了,死里逃生,捂着脖子爬起来,又是后怕又是惊怒:“该死的东西……”
宋皎忙扶着他:“三爷如何?哎呀,流血了!”
曹洪也发现自己脸上滴滴答答,想是刚才给王峰一镣铐打的,他吃了大亏,几乎要立刻去杀了王峰,可见宋按台在旁边,他便不好如此,只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刁民甚是凶恶……”
“没想到此人如此冥顽不灵,”宋皎一击掌心,道:“不过,三爷的伤倒是让本官有个主意,或许可以助此案速战速决。”
“宋按台有何主意?”
“这王峰如此凶顽,就说他因诬赖三爷不成,起了杀心,只要众人看见如此,自然便心向三爷,下官就能顺势立即判处这王峰斩立决,都不必押送京城了,除了后患,岂不一了百了干净利落?”
曹洪甚喜:“如此甚好!”他不禁又细看宋皎,想不到眼前竟是一位蛇蝎美人,不过这样倒是更加有趣。
宋皎道:“别忙,眼见为实,做戏做全套,必要让众人亲眼见到三爷被打的惨状,才会对三爷生出同情之心,本官才能行事。”
“按台要我怎么做?出去给他们看?”
“那如何能行,三爷这般雄赳赳出去,只靠脸上的伤如何像样?不如……”她低低地说了几句。
曹洪笑了几声,又因为脖子上还疼,笑声戛然而止:“妙计,就照大人说的办。”
而那等在堂下的众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可隐隐听见后堂处一阵喧嚣,像是王峰大吼“杀了你给云娘报仇”,又听到巡按的声音:“救人!”
陆知县先站了起来,刚要入内,却给小缺伸手拦着:“巡按没传你,急什么?”
林百户其实也随之起身,可见状便没靠前。
如此不多会儿,突然是那个跟着巡按的小丫头跑出来,惊慌失措地叫了声:“了不得了,曹三爷给王峰杀死了!”
她的声音不高,堂外百姓还没听清楚,但堂中的人都听了个明白,陆知县脸色大变:“什么?”拔腿向内跑去,林百户也随之跟上。
那五个人证本很安静地站着,听到丫头的那句话,几个人也都惊了,看到有衙差跑进去,其中一人先按捺不住跟着跑进去,其他几个见状也一起冲了入内。
偏厅的门口,站着的是王峰,陆知县立在边上,林百户在另一侧。
证人们跑过去向内一看,却见曹洪躺在地上,脸上满是血,胸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摊着双腿,动也不动。
曹洪身前的是宋按台,她仿佛才试探过曹三爷的脉搏似的,此刻起身,向着众人摇了摇头,这意思是:“没有救了。”
“死了?”不知是谁先低呼了声,无法置信。
“曹三爷……真的死了?!”
宋皎这才仿佛看到证人似的,皱眉道:“糊涂,还不带回去?”
林百户是个武官,也见过死尸,他盯着地上的曹洪,又看看宋皎,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回头:“都速去堂上!陆大人?”
陆知县本来是要扑进去的,却给小缺拦住,又因按台在内,他便只能在门口上,此刻给林百户叫了声,他脸色惨白地跟着众人回到堂上。
直到门口没了别人,宋皎才笑道:“曹爷,辛苦了,请起身吧。”
曹洪爬起来:“演得还行吧,按台大人?”
“极好极好,现在就请曹爷在这儿安稳地歇会儿,本官去料理了此事……再说别的。”
曹洪擦擦脸上的血,脸上跟脖子上的伤还有些疼,但心思已经飘起来:“按台速去速回。”
宋皎对小缺使了个眼色,退出厅外,疾步而行回到堂上。
几乎是在她刚现身的那一刻,堂下便有人叫道:“大人,小人愿意招认,小人的口供是假的!”
正是那个王老实,他跪在地上,含着泪:“原本那夜,小人是看见了曹三爷施暴并杀死了云娘的,可是曹洪命人要挟小人,小人敢说出实情的话,就把小人的女儿给……先后杀。”他痛苦地匍匐地上。
一个人开了口,就容易多了,何况其他四人确实有纰漏,宋皎之前问过的那些话便是打底,他们早就摇摇欲坠,如今见曹三爷“死”了,那当然是没有要挟之人了,不如坦白从宽。
于是一个承认那田地是曹洪拿来封口的,一个承认钱也是曹家给的,并没有什么远方亲戚……又将那夜所见的真相争着一一如实供述。
摧枯拉朽,全都招认了。
陆知县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他自问曹洪这个靠山已经死了,自己还能怎么样?
只能坐以待毙。
林百户在旁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堂上的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
此时此刻,心中竟有一种“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后生可畏之感。
曹洪在里头只吃了一杯茶,把嘴里的血腥气弄得干净:“按台大人还没了事?”
小缺看着他,像看着一个死人:“曹三爷这么着急啊?”
话未说完,便听到里间有一声响:“传曹洪。”
小缺道:“哟,您的时辰到了。”
曹洪起身:“按台大人果然是个最爽快能耐之人。”
“当然,”小缺冷笑:“您待会儿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