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倒是没觉着疼,但却因此有种不妙的预感。
若任由太子这样下去,明日还能不能再去永州了?
如果要去,只怕也是给太子抱了去。
真到了那种地步,去永州又有什么用,总不能躺在榻上办事儿。
那这按台大人的脸才是真丢尽了。
宋皎握住太子的手:“殿下,我有几句话想跟您说。”
赵仪瑄略略抬眸:“什么话?”
太子的手没办法乱动了,这让他有些不太喜欢,但因为给她轻轻地握着,所以他还可以忍耐。
宋皎道:“明日便去永州,我想好好休息调养,不然……就真的要丢脸了。”
赵仪瑄笑笑:“谁让你逞强了?先前你做的已经很好,接下来的事,交给本宫就是了。难道你怕本宫做不好么?”
宋皎道:“就算殿下有殿下该为的,那……微臣也有微臣该尽的。”
赵仪瑄皱了眉:“夜光。”
宋皎慢慢地转过身来:“我毕竟,还是西南道巡按御史。总不能,日夜都躲在帷幕之中,什么也不能做吧。”
这话说的含蓄,可太子却听出了底下的意思。
“说来说去,又是这个。”太子负手走开两步。
今日跟她相处,自然是叫他难以忘怀,沉醉其中。
但就如同太子读诸葛嵩给他“骗来”的那封信一样,他一门心思地渴盼那是宋皎给自己的“心意”,所以宁肯忽略那些细枝末节的违和处。
可赵仪瑄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假象罢了。
他站住脚,想了片刻,说道:“本宫就知道……什么‘世人种桃李,皆在金张门’,什么‘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夜光,在你心里,必然觉着在本宫身边儿承恩受宠就不算是‘何惜树君园’了,只有在外头颠沛跋涉,出生入死,泥水里滚过去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才算是‘树于君园’是不是!”
宋皎垂首不语。
赵仪瑄走回她的身旁:“怎么不说了,你倒是辩啊。你明明也对本宫有情,你又是个女子,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留在本宫身边?”
太子也有他的隐衷。
假如宋皎领这西南道巡按御史,一路上无波无澜,平安顺利的,那他当初恐怕也不至于说的那么绝情。
正是因为意识到她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危险,甚至送命,所以才更生气。
如今也是同样。
假如她喜欢当官儿,她自然也是有这个能力的,那就由着她去,只要她仍是自己的就行,只要她开心就好。
但在亲眼见过宋皎差点死在眼前,亲眼见过她离开自己之后的狼狈不堪,赵仪瑄才更坚定了心思,一定要她回到自己身边来,至少有他护着,绝不会有人敢动她一根头发丝。
宋皎喜欢他,也对他动了情,这让太子很是高兴。
飘然之际赵仪瑄甚至隐隐觉着,宋皎会因为对他的这份喜欢,从此死心塌地留在他的身旁。
可其实就在听她念那首《咏桂》的时候,以及他无意中提起“回京”时候她的反应,赵仪瑄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宋皎没有明说出来,他就装作不知道。
直到现在。
“殿下,”宋皎开了口,声音有点艰涩:“是因为我是女子,才觉着我不该树于君园吗?”
赵仪瑄一怔:“当然不是,你比任何人都值得。”
宋皎仿佛笑了笑:“那殿下就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太子喉头动了动,这次他没有否认:“不错!”
扔出两个字后,大概是觉着这两个字还不够,赵仪瑄道:“你知道本宫那天说的都是气话,只因知道你这趟是自寻死路才那么说的。而本宫并没说错吧?”
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这清瘦的令他心疼的人,太子说道:“你要继续当这个西南道巡按御史,可以,你立刻向本宫保证,——你不会再浑身泥水被人用刀抵着命悬一线,不会再独自一人于危城之中左支右绌,不会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不会再船毁于江上人不知所踪!宋夜光,只要你能向本宫保证做到这些,天涯海角都放你去!怎么样!”
宋皎的唇张了张,又合起来。
“怎么样!”赵仪瑄提高了声音。
“我做不到。”宋皎的声音很低。
“哼,那不就结了!”赵仪瑄冷笑了声,拂袖转身:“只乖乖地跟本宫回京便是了!”
宋皎看着太子的背影。
无可否认她喜欢这个人,不是因为他是太子,而是因为他……真心对自己好。
连小缺都看得出来的那种好。
赵仪瑄一心想她回京,宋皎并不觉着生气,因为她知道,太子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因为喜欢她,所以挂念她,担心她。
她对此是感激的。
从小到大,虽然程残阳护着她,豫王曾待她和善,程子励如同兄长,但生平第一次……
她被一个男人,这样不计一切地炽烈热切的喜欢着。
而在太子的身上,她仿佛又能看到很多别的影子。
谆谆教诲的老师,温柔维护的兄长。
甚至有时候,她觉着他很幼稚孩子气,而且是很需要她的。
当然,无可讳言,除了这些之外,他身上还有让她望而生畏的许多。
比如他那天不动声色地发付复州的几位大人,天威难测的,几许森寒入骨的薄凉。
如果可以选择,宋皎应该不会选太子这样的人来“喜欢”。
但他没有给过她任何选择,而是强横地不由分说地冲到她的心里,并且牢牢地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没法儿动摇的位子。
赵仪瑄没有听见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