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嵩跟易巡侍一路向南,马行如飞,半个多时辰后,便进了迢沂山地界。
西南的大山之中多瘴疠气,面前的迢沂山如同一面巨大的绿色屏障,从眼前拔地而起。树木森森,隐隐地听见怪鸟奇兽的叫声从山中传来。
方才在来的路上,遇到几个山脚下的村民,知道他们要入山,一直的劝说不可。
村民们满脸惊恐,仿佛他们去的不是山上,而是鬼门关。
易巡侍对诸葛嵩道:“侍卫长,我先前在御史台的时候,也听说过这西南夷族的之事,尤其是这花沂,据说他们擅长操弄蛊虫,假如不喜一人,便会令那人中蛊,而中了蛊之人便随他们操控了,倒也不知真假。”
诸葛嵩拧眉看着前方那无边的绿意,却觉着在那如海波涛似的层峦叠翠中,有奇异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
负责领路的那本地衙差好不容易才赶了上来,气喘吁吁道:“两位、大人,且务必要小心,这些人……”
易巡侍见他脸色发白,还以为他是赶路劳累,或者是害怕再度上山,于是道:“你且在此休息片刻。”
那衙差忙道:“不、不必,小人还撑得住,如今知县大人还生死未卜呢……”他说着打马向前,左右看看,便引着两人进了林子之中。
易巡侍叹道:“可见这叶知县果然不错,不然的话,他手底下的衙役也未必肯这样拼命。”
两人随着那衙差进了林子。
从外头看迢沂山,跟进了山中的光景迥然不同,林子里的光线很暗,触目可及的大树都极粗壮,枝干横斜,遮天蔽日,就算大白天都仿佛入了夜似的。
而且明明有上山的路,但好像是因为太久没有人频繁地经过,所以那路上都竟生满了杂草,才进来,便惊动了林子中不知哪里的飞鸟,扑棱棱地,一道黑影飞了出去。
才走半刻钟,山势开始陡峭,诸葛嵩正欲下马,前面的那衙差身子一晃,竟从马上摔了下来!
易巡侍急忙跃落,冲过去查看究竟,却见那衙差捂着胸口,四肢不住地抽搐,脸色飞快地涨红,连双眼都开始转红,竟不知如何。
易巡侍吓了一跳:“侍卫长!”
诸葛嵩也跃到衙役的身前,抬手去探他的脉搏,却觉着血液流的很快,体温也有些上升。
这衙役的眼中红的好像要滴血下来,而眼珠好像被什么挤压似的,已经往外鼓了出来,嘴角跟鼻端也有鲜血渗出。
他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因为剧痛而生的惨呼,易巡侍心惊胆战,手足无措。
但就在诸葛嵩靠近他的时候,本来仿佛已近死境的衙役浑身一弹,紧接着,他的四肢的抽搐却慢慢地减弱了,而眼中那骇人的红色也逐渐退了下去。
易巡侍更为愕然,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葛嵩本来也不明白是怎么样,可就在自己碰到这衙役的手的时候,他腰间的伤口隐隐地有一点灼痛,但并不很难受。
眼见衙役平静了下来,易巡侍问道:“你觉着如何?”
衙役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反而变得苍白:“方才,好像有什么在身体里撕扯着,要把小人咬碎一样……两位大人,小人想起来了,当时……花沂人答应放我们离开的时候,曾警告过,说我们不能再迈进迢沂山一步,否则就会死。小人那时候只当是威胁的话,现在看来……”
易巡侍看向诸葛嵩,却见侍卫长脸色依旧平静地说道:“这不是威胁,是警告,你骑上马,速速离开这里吧!”
衙役虽惊心动魄,但仍是担心地:“可是两位……”
易巡侍便道:“不必担心,你只管去吧,不要枉送了性命。”
衙役这才起身,向着两人行了礼:“两位大人保重。”他爬上马儿,出林子去了。
诸葛嵩目送这人离开,却见他并没有再次坠马,想必已然没事。
他回头对易巡侍道:“方才令他发作的,应该就是蛊了。”
听衙役描述他之感觉的时候,易巡侍也想到了这个,他的脸色也有点变,却还是强行镇定:“看样子这一趟果然……”
诸葛嵩道:“往前便不能骑马了,步行吧,易大人使得么?不然……”
易巡侍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岂有再回头的道理?”
两人当下继续向前,走了大概三四刻钟,并没见到什么花沂人出现,也没见到其他人影,倒是林中时不时地有兽类出没的响动。
方才他们竟还遇到了一只云豹,那云豹悄悄地躲在树叶之后,偷偷地窥视他们,若不是诸葛嵩及时发现,将易巡侍拉住了,易巡侍恐怕要跟它撞个正着。
那云豹倒是丝毫也不怕人,被人发现了行踪后,用金黄的眼睛盯了两人一会儿,然后悠闲地晃了晃细长的尾巴,轻轻纵身消失不见。
易巡侍吓出了一身冷汗,道:“这山林如此之密,不知还有什么……”
忽然间耳畔听到“嘶嘶嘶”的响动,易巡侍起初以为是什么虫儿在叫,但越听越觉着不对,一时身上毛骨悚然:“这是什么响声?”
诸葛嵩皱眉,拉着他后退,同时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
随着他剑尖所指,易巡侍突然发现,前方的树上慢慢地有一点碧绿的颜色在晃动,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那东西便向着他冲了过来,竟如一支灵活的绿色的箭!
刹那间,诸葛嵩手中的剑一晃,顿时将那物斩做两段,掉在地上蠕蠕地扭动,易巡侍总算看清楚了,那竟是一条通体发绿的蛇!
他再抬头看去,却见前方的树上,地上,好像还有更多的异动跟异物,一时骇然!
他是个面对千军万马、刀山火海也并不会害怕的勇猛汉子,之前就算身上中箭,却依旧死守岳峰城墙不退,以一人之力抵住了城下的贼寇,但是面对这些又冷又软的小东西,易巡侍却实在是受不了,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要不是咬牙死忍,此刻只怕要惊呼起来。
诸葛嵩眯起双眼,他扫了眼地上逼近的蛇类,仗剑在胸,提了一口真气,扬声说道:“西南道巡按御史宋夜光,前来相见花沂长老!”
诸葛嵩刻意地用了几分功力,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林子里透出去很远,侍卫长知道这林子之中一定有暗中盯着他们的人,那些人也一定会听见。
而脚下那些蛇,不知何故停在他身前半丈距离,并未再靠近。
就在诸葛嵩连说了三遍后,林子中响起了一声唿哨,刷刷刷,那些逼近的蛇虫顿时后退了出去。
窸窸窣窣的,前方的树荫中闪出一个赤着上身古铜肤色的青年,他盯着诸葛嵩,又看看易巡侍,道:“你们哪一个是巡按御史?”
诸葛嵩将手中的令牌擎起:“这是巡按令牌,见令牌如见巡按。”
青年用幽黑的眼睛盯了他一会儿,终于生硬地说道:“跟我来吧。”转身往前走去。
这青年没有走上山的路,而是毫无章法地在林子里走来走去,两人跟着走了大概又有数刻钟,已经失了方向,不知到了何处,那青年看似随意地撩开前方的树枝,消失不见。
易巡侍正在诧异,诸葛嵩走过去将那树枝一抬,突然怔住。
眼前豁然开朗。
跟林子之中的光线阴暗不同,他们面前出现的是仿佛桃花源般的层峦,无数的木屋便沿着上下高低的山势而建成,能清晰地看到有人影在期间传说,亦能听见隐隐地欢声笑语,以及鸡鸣犬吠之声。
易巡侍也看的呆了,那带路的青年喝道:“还不来?”
花沂青年领着两人往村寨而行,就在村口处,一株极大的足有三四人合抱的楠树,枝叶郁郁葱葱,底下是一张石头桌子,跟石头的鼓凳。
几个身着黑色麻衣的老者坐在石桌旁边,青年上前低语了几句,几人都看向诸葛嵩跟易巡侍,突然其中一人站起来,盯着诸葛嵩道:“你是什么人!”
诸葛嵩道:“西南道巡按御史宋夜光随行巡侍。”
易巡侍不由看了他一眼。
那老者却直勾勾地盯着诸葛嵩道:“你身上的蛊,是谁给你下的!”
诸葛嵩也有些意外,一时便没开口。
这站起来的老者容貌甚是威严,像是其中的为首之人,他的声音提高了些:“你见过泷儿!”
诸葛嵩愣住,易巡侍低声道道:“他说的是谁?侍卫长可知道?”
“我并不认识泷儿,不知道您指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