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走进来的时候,宋皎已经意识到了情形不对。
此刻她想起颜文语那只有四个字的警示信。
——莫要回京。
在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她就知道京内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算起时候,颜文语的那封信比圣旨更早一步到达,应该是颜文语察觉了端倪所以来提醒她。
但天下之大,宋皎又能去哪儿,而且,京内也有她不能抛下的人。
听了曾公公的话,她回头对上内侍的眼神。
曾公公有些意外。
公公本以为宋皎会惊慌失措,没想到竟是这么平静,就仿佛自己刚才那句话她没听见似的。
他皱皱眉:“宋按台,怎么了?莫非……有什么不便?”
宋皎淡淡道:“没什么不便的,只是想请教公公,皇上可下旨将本官革职了?”
曾公公眉头动了动:“这……倒没有。”
宋皎道:“既然没有,忽然间为何要验什么身。”
曾公公笑道:“宋大人,您别见怪,奴婢们自然不敢擅作主张,若非皇上的意思,我们敢在这儿为难您吗?”
宋皎的目光自曾公公面上掠过,看向他的身后。
隔着一层门帘,她仿佛能看到屏风后豫王端坐的身影。
这里他们的对话,瑭应该能听见吧。
回想从城外相见,到进了王府,豫王那庄然不动的神色,宋皎缓缓地一吁。
曾公公仿佛等不及了,笑里透出几分不怀好意:“宋大人,您若是觉着为难,不如让这些嬷嬷们帮您。”
宋皎冷笑道:“没什么可为难的。”
她抬手去解开腰间的革带,一点点把肩头的纽子解了,将官袍脱下。
手在解中衣的系带的时候略迟疑了一下。
然后,她微微笑了笑。
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在此之前她每次想起,都觉着自己会多害怕呢,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倒也……没觉着怎样。
中衣敞开,便露出了底下的裹胸,以及细细的一抹腰身。
在场那几个嬷嬷并没出声,但每个人都看得很仔细。
宋皎淡淡道:“看清楚了吗?”
嬷嬷们仍是没言语。
曾公公在后皱了眉。
他本预计宋皎一定会惊慌失措甚是哭泣求饶,但现在的局面,不是他想见到的。
公公甚至有一种挫败之感。
他悄悄地回头,往门帘外看了眼。
豫王仍是端坐在那里,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曾公公眼神之中掠过一点狠色,冷笑道:“这样……好像还不够吧。”
宋皎正掩住了衣襟,闻言微微一抖。
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请再褪下中裤。”
宋皎的双眼睁大了几分。
这瞬间,她无法呼吸。
方才在进来的时候,发现是宫内的嬷嬷,却并不是内侍,宋皎心里便知道是冲自己来的。
必然是哪里走漏了风声,皇上知道了。
所以才派这些人来“验身”。
事情没发生的时候她惴惴不安,等真的来了,她只有把心一横而已,大不了只是一死。
可没想到,他们……竟会做到这个地步。
这已经超出了她所能忍受的。
宋皎的手开始发抖:“你们、想做什么?”
曾公公发现了她确实不像是方才那么镇定了,便得意地笑道:“您不是知道么?这是宫内内选司的嬷嬷们,但凡进宫的女子,不管是黄花儿闺女还是已经破了身的残花败柳,都逃不过这些嬷嬷们的眼睛。”
他故意要羞辱宋皎,话也说的格外的露骨。
宋皎一阵晕眩,她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向门外。
有那么瞬间,她几乎要开口叫一声“王爷”。
豫王还在那里,也还是静静地没有任何声响。
宋皎盯着那道影子,心凉的像是结了冰,那一声唤,也终究没有叫出声来。
或者就算是唤了他又能如何,昔日的情分已经不在了,现在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
不如,保留最后的一点体面。
曾公公上前一步,这次他放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宋大人怎么了,有什么为难吗?您也是个奇人了,以一个区区女子的身份,竟然能够在朝为官,把所有人都瞒住了,就是不知道您这为官的身份,到底是靠着什么呢?恐怕是……别的臣子没有的本事吧。”
他在说“本事”的时候,眼睛便盯向宋皎的身上,自然是另有所指。
曾公公只顾得意,冷不防一阵凉风扑面,“啪”地脆响,自己的脸上已经狠狠地吃了一记巴掌。
他被打的“哎呀”了声,往旁边趔趄开去。
捂着脸,曾公公回头看向宋皎:“你、你……死到临头,你竟敢对我动手!”
宋皎冷冷道:“皇上既然没有革我的职,我便打的了你!”
曾公公瞠目结舌:“你……”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
深深呼吸,宋皎清晰地说道:“我是女子不错,皇上若要处置,我一概领受。但我为官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问心无愧,但凡我在官场上有任何的无能渎职,或者以色侍人以求荣华,方才你那些话,我便受了无妨,只是我的所作所为,俯仰无愧天地,亦无愧君父百姓,轮不到你一个阉人在这里污言秽语,折辱于我。”
“你……”曾公公气急了,见那几个嬷嬷没有动,他便喝道:“来人,宋大人既然不愿自己动手,少不得就让奴婢们伺候着!”
两个小太监上前,便要拉住宋皎。
“滚开!”宋皎双眼通红,抬手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抵住颈间她道:“谁敢动我,只有一死!”
曾公公叫道:“果然是反了,竟敢抗旨!给我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