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魏氏等人虽然放了出来,可宋申吉还被关着呢。只怕情形仍是不妙。
因这个缘故,宋家的族长等人连夜商议,除了痛斥宋皎连累他们遭殃外,还做了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是把宋申吉以及宋皎宋明等这一家子都从族谱之中除名,并且公告他们家里已然跟京城宋氏并无任何关系了。
宋府这边,也有一点内情。宋申吉的那个外室自打放出来后,便吵闹着要离开府里。
本来魏氏觉着她有了宋申吉的骨肉,自然要叫她安心在家里,谁知这外室当夜就伙同一个男人逃离了府中,临走前告诉了府内的一名婆子,说她肚子里的并不是宋申吉的,而是跟她私通那人的,叫魏氏不要再为难自己等等。
魏氏听了这话,简直不知是哭是笑。
有道是“墙倒众人推”,又说“树倒猢狲散”,如今宋家散了,竟然连一个区区外室都巴不得跑的远远地。
是以自打离开了牢房后,宋府这边非但没有一个人上门安慰,反而把他们踢出了族谱,家里还跑了个外室,真是七零八落,无法形容。
不过,魏家的上下老幼,却还在府内没走。
魏子谦夫妇,魏达魏宁以及老爷子,在牢房里也受惊不小,尤其是魏老爷子,又害了陈年的喘嗽。
本来魏子谦想要带着一家老小回永安镇去,谁知宋家这边已然成了个漏风落雨之处,宋申吉吉凶未卜,宋皎也无音信,若他们都走了,府内自然只剩下了姐姐一个,何况凄惶。
魏子谦想到这个,便跟姚娘子商议,不如在府内多呆些日子,至少要等时局安稳下来,宋皎回来再回永安镇。
他怕夫人不同意,便道:“再不然,你就带着孩子跟老爷子回永安,至少我得留下陪着姐姐。”
姚娘子看出了夫君的疑虑,她可没魏子谦那样疑虑重重,而只是爽快地说道:“要留自然一块儿留,要是真的还有祸事,难道我们跑回了永安就能躲过去了?再说都是一家人,你若有个长短,叫我们怎么样?到底死活都在一处。”
魏子谦鼻子发酸。
姚娘子笑道:“罢了罢了,最坏的时候不是已经过了么?我觉着呀,未必会再把我们关一次,一定是雨过天晴了!再说,我从小到大也很少进京,这会儿也算是因祸得福开开眼界!”最后这句,她却是故意说笑来安抚夫君的。
魏子谦很是感动,魏氏也极为动容,当初宋申吉在的时候,最烦她娘家的“穷亲戚”来叨扰,魏子谦也很自觉地并不常来,就算登门也从不空手,从不过夜,如今可真是危难时候见人心了。
魏氏却怕牵连他们,说了几次叫魏子谦带着一家子赶紧回永安,倒是老爷子劝住了她:“一家子骨肉,别说两家子话。你指望我挪窝,不能够,我纵然死,也要看一眼夜光再死。”
反而把魏氏感动的眼泪不停地掉。多亏姚娘子在旁安抚。
日上三竿,围观的人越发多了,宋皎回来的时候,一条巷子都跟赶集似的人头攒动。
随车的两个嬷嬷见状,彼此对视一眼,都觉不悦,其中一个吩咐随车的内侍:“去五城兵马司调人来,把他们赶走。”另一个道:“京兆府也行,哄哄闹闹的不成体统。”
宋皎忙制止了:“不可这样。”
张嬷嬷道:“贵人,你可不能这般下去。你的身子要紧,若有个……我们的脑袋都要不保。”
“这儿人实在是多,万一再有个图谋不轨的,那可真不知如何了,”王嬷嬷又道:“何况若这些人围着不走,闹哄哄的,也不适合贵人养身子。”
宋皎脸上一红:“两位嬷嬷,我有一事相求,若是回了我家里,请千万不要向着我的家人透露此事。”
两人却立刻道:“这是当然。我们会有分寸。”
正在这时,外头不知是谁叫嚷了声:“大家快去同月楼,听说宋大人现在在同月楼请人吃酒!”
围观的那些人群听了,一传十十传百,忙都转头往同月楼赶去,刹那间,原地的人跑了个干干净净,耳畔都清静下来。
宋皎在车内听着这声音很是耳熟,听着竟像是:“小缺?”
正喃喃,却是车厢上被人轻轻地敲了敲。
张嬷嬷打开车窗,宋皎一看,竟是双茉跟四喜,两个都是小厮打扮,旁边的一个却是小缺,手上牵着黔黔。
三个人一头驴八只眼睛,齐齐地看着宋皎,双茉笑嘻嘻地说道:“这下干净了,走吧?”
宋皎哑然,这才知道是她们两个想的法儿,让小缺叫了那一嗓子,声东击西罢了。
又见四喜也回来了,便问道:“你可好了?”
四喜满不在乎地一捶胸口:“那点伤算什么?宋大人不必记挂。”
正巧宋家里魏子谦听到外头突然鸦雀无声,不晓得如何,开了门查看端地。
猛然看见一辆车停在中间,便伸长脖子打量。
宋皎一眼看见了,喜道:“舅舅!”
魏子谦并没看清楚,只隐约听到一声叫,然后才见车门打开,是宋皎探出身子来:“舅舅!”
“老大?老大?!”魏子谦总算看清楚了,失声叫了起来!“老大回来了!”
魏达跟魏宁两个本跟在父亲身后,只是不敢出门,听到父亲失声,便忙窜出来,一眼看到宋皎,顿时也都跳着脚叫嚷起来:“是夜光哥哥,夜光哥哥回来啦!”
屋内的姚娘子听的心头一窜:“老大?”
魏氏也隐隐听见:“什么?是夜光吗?”连老爷子也惊动起来。
马车停在了门口处,四喜跟双茉小心地搀扶宋皎下地。
此刻姚娘子扶着魏氏,魏子谦扶着老爷子,齐齐走了出来,两个小家伙先窜跳着跑到宋皎身旁:“夜光哥哥……”叫了声,突然魏达改口:“不对,是姐姐!”
魏宁还不是很懂,便只跟着学:“是姐姐。”
两个人一左一右抱着宋皎的腿撒娇,宋皎摸摸他们的头,抬头看向面前的长辈们,此刻众人相对,却是相顾无言,魏氏走前一步又停下,扭过头去又是伤感又是欣慰地擦泪,姚娘子搓搓手:“老大……夜光总算回来了,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虽是笑着,眼眶早就红了。
魏子谦扶着老爷子,魏老爷子颤巍巍走到宋皎身旁,拉住她的手摸了摸,又往她的脸上看了一会儿,含泪道:“好好好,回来就好,人没事儿就行了。”
他点点头,却又转过身向着街口跪了下去,一边老泪纵横地磕头道:“谢天谢地,谢神佛祖宗庇佑啦!”
宋皎要过去,姚娘子早先一步过去跟魏子谦一起把老爷子搀扶了起来。
众人进了屋内,每个人都有满肚子的话说,可几乎都不知说什么好,两个嬷嬷倒是很会察言观色,并没有紧紧地跟着宋皎,给他们一点儿阖家相处的时光。
宋皎知道自己该说点安抚人心的话,她定了定神:“是我……连累了外公,舅舅舅母,让你们受惊受苦了。”
魏子谦忙站起来:“不不,别说这些!”
姚娘子也忙说:“过日子哪里有个不磕磕绊绊的?这不是雨过天晴了吗?我早说过必然没事儿的!你舅舅还总担心你呢。”
老爷子稳重地说道:“我也不愿意听你说这些,以前的事儿,咱们该不提,就不提了,只看以后吧。”
魏子谦想起来:“是了夜光,以后怎么打算?”
宋皎想到方才院外那些簇拥的人群:“我想,不如先搬离京内,不然的话多有不便。”
“那也行,就去镇上……”姚娘子快人快语地,才出口就见夫君看自己,她忙又拐弯:“就怕你们嫌弃。”
魏子谦苦笑:“你胡说什么呢,夜光怎会嫌弃,只不过这儿虽不得清净,咱们那儿难道就能免俗了?”
他们全家被捉拿进京,镇上已然人尽皆知。
姚娘子这才明白过来:“咳,我一时糊涂了。”
“爹,娘,”魏达忽然怯生生地说道:“我想住在姑姑这里。”
“宁宁、宁宁也想。”魏宁立刻跟着哥哥学。
魏达跟魏宁最是开心了,他们两个毕竟年纪还不大,还不晓得事情大小,只这两天为了安抚他们,魏氏吩咐丫头买了若干糕点糖果,两个小东西吃的非常满足,且宋家的院子阔朗,很够他们疯玩疯闹的,他们简直觉着这是最快活的一点时光了,所以竟不肯离开。
正说到这里,突然间听到外头拍门的声响。
魏子谦一惊,疑心又有人来乱闹,他不愿惊扰宋皎,便道:“我去看看。”
宋皎却也担心又有人混闹,不想魏子谦再操心:“舅舅且坐着,我去就行了。”
冷不防小缺在外头道:“主子别动,让我看看,要是不顺眼的,看不打他个满头包!”
他顺手把墙边的一根顶门杖拿起来,恶声恶气地:“谁啊!”猛然把门打开!
当看到门外来人的时候,小缺的手一抖,那顶门杖“邦”地一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