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在宫内,赵仪瑄想叫宋皎留下,便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宋皎回了他一句“又岂在朝朝暮暮”,故意的没说前一句。
太子此刻说这句话,却是因为想到当时。
程府这边忙于操办罗盼儿的丧事,而在宋家那里,因宋申吉死于非命,自然也忙成一团。
魏子谦得到消息,也又急急地赶到了京城帮忙。
次日,在程府行了礼后,宋皎便回了宋家。
赵仪瑄本来想带她直接回宫,但宋申吉再怎么不堪,毕竟是她的父亲,这“孝”上面却也是不能缺了的。
本来赵仪瑄想随她一起去,但如果他也跟着去宋家,那势必又是一场哄闹。
未免也戳了皇帝的眼,于是便多派了几个人跟着宋皎,又叮嘱她过午一定要回宫,这才分别。
宋家这边虽是操办丧事,气氛上却并不比程府,一来因为之前那场官司,京城宋氏的人已经将他们踢出族谱,除了少数几家,这会儿也没有上门的。
而宋申吉为人实在太过可恨了,竟叫人没法儿替他放声大哭。
魏娘子倒是哭了一场,但并不是为了他,而是因为自己的一片心竟搁在狗身上,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竟有种解脱的感觉。
宋明穿着孝服,只面无表情地多烧了两张纸,也算是尽了心了。
在宋皎回来的时候,魏子谦跟宋明已经同一些殡送的人一块儿,把宋申吉发送到城外,择处安葬了。
家里便又空了下来,只有青青跟魏娘子在家中,魏氏怕宋皎心里难过,说道:“既然人已经去了,那些好好坏坏的也不用再说了。你多烧点纸钱给他,就当是父女一场尽了心意了。”
又因为他们一早上也听说了程府的事情,便又问宋皎。
宋皎红着眼圈,强打精神说明了。
魏娘子百般感慨,尤其是怜惜那个才出生就没了父母的婴孩儿,又叹道:“还好有颜大小姐在,不管怎么样都会将那孩子好好地抚养成人。”
说到这个,便又对宋皎道:“说来我也疑惑,怎么颜大小姐……自个儿一直都没有消息呢?”
宋皎一愣,苦笑:“娘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魏娘子平时是不大跟宋皎说这些闲话的,尤其是关于颜文语的。
但她很知道宋皎跟程府的情深,同时也不想她因为宋申吉的事情而沉溺,便故意地说起:“我就是有些想不通,这程大人也不算太老,得亏程大人身边没有妾室,家里也没有难伺候的长辈,不然的话膝下没有一子半女的,始终不会太好过的。”
宋皎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给母亲提起,她略想了想,也是不懂。
但这毕竟是颜文语的私事,何况是关于自己老师的。于是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娘就不用惦记这些了。”
不过说了这两句,宋皎依稀也看出了母亲的用意。她仔细打量母亲的神情,却见魏娘子脸色平和,并没有很悲戚的样子。
本来在回来的路上,她还担心魏氏会因为宋申吉的死而悲伤不已,如今看来是自己的多虑了,宋申吉真是自做孽,把原本一心向着他的夫人的心都给磨冷了。
外头张嬷嬷来催:“尚仪,最好是在午膳时辰前回宫。”
魏氏一惊,忙道:“宫里很忙么?”
宋皎道:“不打紧。不过……”她想了想,道:“如今父亲去了,就叫老三在家里长住吧,还有青青。就是不知陈姨娘那里如何了。”
魏氏见她关心宋明,便道:“我也正有这个意思,不过陈姨娘那里,我听说……”她靠近了对宋皎低语了几句:“我早就想放了她,既然她自己谋了出路更好。”
宋皎想了想,一笑:“这也是成全人的好事,娘拿主意就是了。”
原来陈姨娘久居城外,之前宋明在家倒也罢了,后来宋明追了宋皎出京,她一个女人家不便,素日相识的一个汉子时常帮她砍柴挑水,天长日久的两人各有情意,只是碍于陈姨娘的身份,如今宋申吉驾鹤西游,这自然不成问题了。
可笑宋申吉贪了这个爱那个,最终两个妾室一个外室,除了朱姨娘横死外,两名妾室也都追着别人去了。
宋皎又拿出了一个荷包说道:“这些银子娘拿着用,老三的学业不能落下,若不读书,总是要学野了的,回头我会找人给他安排。”
魏氏殷殷地看着她:“你还惦记着家里,你在宫里头一切可好?”她往外看了眼:“太子殿下……好伺候么?会不会为难你?”
宋皎低头一笑:“娘放心,太子……殿下对我很好。”
魏娘子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这些事自己是完全伸不上手的,便只殷切地叮嘱道:“宫内不比别的地方,行事一定要谨慎小心。”
正说着,外头青青跑进来:“尚仪,周大人跟徐大人来了。”
宋皎便起身出外迎接。
徐广陵跟周赤豹都是来送丧仪的,但这不过是应景借口,最主要是来探望宋皎。
他们两个才去过程府,这一路又拐了过来,路上周赤豹还感慨了一番,这程府跟宋府的丧事竟然是同一天办,宋申吉也就罢了,没人替他可惜,倒是那程大人的儿媳妇……实在叫人不由得不心里惋惜。
又说起宋皎。自打上次得了徐广陵的提示后,周赤豹才知道宋皎跟太子之间的那点隐秘。后来听说王易清晚上冒冒失失地前去,谁知正赶上东宫宣旨,自那夜,王易清在家里足足病了三天才敢露面。
周赤豹还有两天就要启程回西北了,路上他问徐广陵:“太子殿下对夜光,是真的?”
徐广陵瞥了他一眼:“你指的是什么意思?”
周赤豹是个单刀直入的性子,立刻道:“如果是当真,怎么不直接封妃?”
徐广陵嗤地一笑:“你仿佛比太子殿下更急。”
周赤豹道:“我急什么,我只是觉着要是不封妃,弄宫内做个尚仪是什么意思,当过侍御史,巡按御史而且干的比所有人都好的,竟叫她去管什么宫女太监,殿下要是个有胆魄的明君,干脆让夜光还当朝臣,也算物尽其用,不是暴殄天物。”
徐广陵皱了眉:“你够了,又要胡说八道惹祸上身。”
周赤豹道:“我说的是实话嘛……你听说没有,西南道上最近来了许多折奏。”
徐广陵微微一笑:“这还用你说。”
周赤豹道:“你也看过了?”
徐广陵微微颔首,却也不由叹道:“我知道夜光这趟西南之行做的好,只没想到这样得民心……那些折子现在应该在皇上的案头了。”
周赤豹的眼睛瞪大了些:“真的?”却又叹气:“那又如何,皇上指定不会放人。”
徐广陵见他总钻牛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
两人见了宋皎,寒暄了几句,宋皎有些过意不去。
周赤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本来想请他喝酒的,如今也喝不成了。
趁着周赤豹去跟青青等说话,徐广陵对宋皎道:“王爷也知道了,只是不便亲来。王爷的意思是……去者自去,自有定分,叫你不必过于伤感。”
宋皎听了这句,竟没法形容心里是什么滋味,就只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