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少年真的睡着了,姜小圆才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果然见到了他的肩上有血渍渗出来,离得这么近,难怪血腥味那么浓。
她解开了他的衣领,就看见了那个简单至极的包扎,一看就是赶路的时候一切从急。
从云雾山回到燕府,还有足足一个时辰。
她不再犹豫,将人靠在了轿子壁上,给他解开了衣襟。
剪刀剪开了简单包扎的绷带,露出了里面有些血肉模糊的箭伤,好在只是擦着肩头过去的,并没有伤到骨头,确实是皮外伤,却也着实看着失血有些过多了。
姜小圆松了一口气,从系统空间里面拿了一包药粉,帮他重新包扎了一遍。
这么大的动静,一向警觉的少年,竟然都没有醒过来,看来确实是实在是太累了,两天没睡地赶路,铁人都遭不住。
姜小圆撑着下巴盯着他的睡颜看看了好一会儿,回忆起来了最后一次的对话,竟然是在梦境中那次。
那时他正批着折子,明明是那么杀伐果断的一个人,却还在不厌其烦地叮嘱她,怕她受了半点的委屈。
最后一句话她说了什么呢?
都是些趴在他膝盖上絮絮叨叨的念叨,好像最后一句是:
秋秋,我想你了。
撑着下巴的小姑娘终于凑上前,在他的薄唇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她总是喜欢将自己的喜爱挂在嘴边,实在是过于热衷甜言蜜语,说多了,他就不信了。
可是,你有喜欢过什么人么?
当你说你想见他了,于是他就风尘仆仆地赶来见你。
不远千里万里,带着风尘和寒气。
你想见他了,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这个冬天的大雪已然泛滥成灾。
马车穿过了重重的大山,朝着不远处巍峨的洪州府城浩荡前去。
上千人的军队,实在是很有威慑力,但是洪洲府城的城门并没有因此紧闭,黑甲卫长驱直入,早就听到了消息的知府早就大开城门放行,甚至拜帖都已经送了上来。
“燕将军没死”的消息从黑甲卫出现开始,就风一样地散布到了洪洲府的各个角落里,威武的黑甲卫卫兵走过,竟然引来了夹道的欢迎。
只可惜,消息传得再快,也没有快过黑甲卫的脚步。
燕四伯是被捆着压到燕宅的大门口的,高高在上的燕家四爷,活像是个战俘,狼狈不堪。
很快,在燕四伯的配合下,大门敞开,黑色的甲卫就这么大咧咧地进了燕家的门。
燕四伯好不容易才松了绑了,朝走在最前面的谢俊讨好地拱拱手,他不知道这个文士打扮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从刚刚之后,一直都是这位出面的,不是二把手也是心腹了。他连忙道,
“大人且等一等,我这就去禀报我们家老太君,现在就为大人们和大少爷准备客房……”
大少爷,说的自然就是燕晋了。
谢俊却抬抬手,笑了笑,“禀报的事先不忙。”
“只需要给我们这些人安排些客房,我们主子说了,他好不容易回一次家,以前是在哪个院,现在就住在哪里。”
燕四伯连忙赔笑,谢俊又道,“对了,小少爷现在哪里?”
燕晋还有一个年岁尚小的弟弟。
此话一出,燕四伯脸色更白了一分,哆嗦着嘴唇道,
“我派些人送大家收拾东西,一会儿就将小少爷送过来。”
谢俊笑了笑,“不忙,收拾的事现在交给我们的弟兄们就好,先领着在下去见见小少爷吧。”
在谢俊这笑面虎威胁之下,燕四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小少爷在哪里?
当然是在祠堂里面跪着。
本来燕四伯这一次出去,还要压着另外一个燕媛媛也去跪着的……
燕四伯现在想到自己要带着他们去见跪祠堂的小少爷,只觉得眼前一黑。
但是形势比人强,他只好真的带着谢俊去找小少爷去了。
在前往祠堂的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燕家的各处出口都被黑甲卫把手,看门的、守卫的,就已经全部换成了黑甲卫,现在的燕家是,只许进、不许出。
谢俊一到了祠堂,才刚刚推开了门,就听见了“咚”地一声。
他连忙疾步上前,将小孩子抱了过来。
燕晋最小的弟弟,也不过是七岁稚龄。
只不过这个孩子一贯的身强体壮,燕家又将他过继给了二伯,有长辈照管,所以燕晋对他的操心,总是要比体弱多病的妹妹要少一些的。
然而恐怕燕晋在天之灵,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七岁的小孩很是瘦弱,个子比同龄人都小了一圈,可见是平日里就没有养好身子。
从凌晨就被叫起来跪的祠堂,大冬天的这么小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受的住?
此时已经发起来了高烧,若是他们晚来了一步,这么小的小孩子,烧都要烧糊涂了。
谢俊强忍住了怒气,打发人去请徐大夫了,匆匆抱着小孩朝院落走去,丢下了一句冷冷的话,“你现在可以去禀报了,最好先想想,到时候到底要怎么和我们主子交代。”
燕四伯面无人色,闻言连忙跌跌撞撞地朝着燕家老祖宗的院子里跑去。
聚在老祖宗那里请安的各房此时还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更加不知道,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燕家就已经换了主人,黑甲卫早就把控了整个燕家,燕四伯手底下的人全都被人押着去将燕家的二爷、三爷给叫回来了。
他们只知道燕四伯去压着燕媛媛回来了,都凑在老祖宗面前逗趣呢。
“还是老祖宗保佑,这番三娘醒过来了,就可以对人家交代了。要不是家里只有玲儿和媛媛两个女孩子,这门好婚事还轮不到媛媛头上。”
“要不是当初老爷子婚约一定要是咱们家的女孩子,我都想将我那表侄女嫁过去了。”
“也不知道媛媛究竟是哪里想不开了,还不是咱们玲儿和……不能嫁,不然能轮到?”
……
七嘴八舌的凑趣的话儿,让老祖宗的眉心舒展了写。
老祖宗正是燕府的老太君。
上一代的时候,燕家的王爵就已经保不住了,只剩下了一个虚头巴脑的名头,全家身份最高的,竟然只剩下了老太君。
老太太的身份可是郡主,当然也是煊赫一时,老了封了老太君,在燕府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各房都还没有分家,天天都要来老太太的面前请安的。
一直等到了燕四伯的身影出现的时候,众人才向他看了过去。
“四伯,媛媛呢?”
燕四伯的身后,并没有那个熟悉的怯懦的身影。
他见到了老祖宗就往前一扑,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对着老祖宗痛哭流涕道,
“老祖宗,燕晋回来了,他没有死!”
大厅里面一片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就连还刚刚还凑趣笑闹几位少奶奶,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好一会儿,老祖宗的拐杖才在地上重重地锤了一下,
“一点点小事就惊惶成这样,成何体统!老身可不怕!他燕晋究竟要如何,难不成还要将我们这一府上下都给打杀了去?”
“是呀,四伯不必惊慌。”
老祖宗手边,一个俏生生的桃粉色衣服的少女站了起来,她是唯一一个还能笑得出来的,只见她拨了拨手上的珠子,笑吟吟道,
“四伯慢慢说便是。”
燕玲儿此话一出,整个大厅里的气氛都为之一松,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仿佛是给众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是啊,就算你燕晋在北边战功赫赫,又有萧大将军做靠山,那又如何?
燕家,可还有一个燕玲儿。
西边,偏僻的院子外,几十个身着黑甲的亲军把守着,愣是将这个破败的院子弄出来了些肃杀的味道。
谢俊去接小弟弟了,整个院落里现在就剩下了两个人。
姜小圆松开了床上少年的面具,就看见了少年精致的面容上,眼底下的一片青黑,尽管是这样,他仍然是好看至极的,她一时间有点儿看得入神了。
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连忙回过神来,想要解开他染了血的里衣,帮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才伸手过去,就被他抓住了手。
她一愣神的功夫,就被人拉着,一个转身就被人压在了身下。
他看上去虽然有些疲惫,但是刚刚休息了一会儿已经不再显得狼狈了,此时他注视着她,眼神有些贪婪地注视着他朝思暮想的小姑娘的模样。
和梦里见到的一样,她很美,不是时下流行的清瘦美人儿,却是每一处都让他觉得那样好看和合适。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姜小圆,原来有人仅仅是视线,就能够看得人忍不住心头直跳的。
姜小圆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儿心慌,眼神忍不住四处乱飘。
少年却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嘴角,抓住了她想溜的手,一字一顿地问她,
“晚上梦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