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在妖精的国度里面“学习”的过程,同黎川原本所设想的……颇为不同。

而他在这里学习的这一段时间里面，也委实是发现了许多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对人类所抱有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终于在某一天,当黎川与诺伊斯一起在世界树下互不干扰的、各做各的事情的时候，黎川突然向着诺伊斯提出来了这样的疑问。

因为以黎川这些日子里面在妖精的学校里面所见到的情形来看，人类与妖精之间所维持着的,实在是一种让旁观者看到了都觉得实在无法理解的关系和态度。

人类对于妖精抱有着一种诡异的平和，分明在历史上曾经有过那样惨烈的过往，但是他们在面对妖精的时候，却是热情的、尊敬的……甚至是,黎川不知道自己用这样的词语去形容是否正确，可那的确是足够被称之为“狂热”的态度。

而妖精们的表现也同样奇怪。

他们似乎从来都不害怕人类从自己这里需得到了知识之后,是否会返回来成为他们的敌人，也似乎从来都不认为那值得忧虑。

他们确实是傲慢的,可是这一种傲慢之下,却又会对人类抱有着莫名的关怀,就像是强大者会对弱小者予以的某种过分的悲悯和宽忍。

“嗯？”

诺伊斯正倚坐在世界树下，身后靠着那结实的树干,于七彩的日光下微微的眯起来了眼睛，指间捻着一枚银白色的叶片，用这一枚叶笛吹奏着虽然不怎么能够听得出来曲调、但是却足够动人的音符。

妖精的确是这样天灵毓秀的、受到偏爱的种族，哪怕只是这样随意的轻奏，都无比的扣人心弦。

而眼下，或许是因为听到了黎川的问题，诺伊斯于是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叶片,那一双过分通透澄澈了的眼眸微微的弯了弯,朝着黎川望了过来。

“你指什么？”

“妖精并不喜欢人类,但是却又对人类抱有着一份特别的对待。我这些日子里面多少也了解过，人类与妖精之间相处的历史——”

“我是人类。”黎川对着诺伊斯道，“所以，我大概也能够猜测和料想的到人类的想法，以及人类的行事风格、后续举动。”

诺伊斯面上没有任何的惊奇动容之色，依旧是维持着那样浅淡娴静有如娇花照水一般的笑容望着黎川，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对方所说的、关于天碑第一，那一位赫赫有名的告死鸦居然自称是人类的这种事……亦或者这其实只是黎川本人的大惊小怪，实际上并不如何值得在意关注。

“嗯。”诺伊斯笑着点头，目光包容的像是长者在看家里面活泼的幼童，“所以呢？”

“所以——”黎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实在是太清楚明白的、能够看见终有一日会发生的场景——”

“诺伊斯。”

“人类是再贪婪不过的种族，内心深处又藏有着百千种的原罪。你这般放任的后果，是终有一日人类会拿着被妖精所教授的知识、被妖精所赋予的力量，从那茫茫的大漠上举兵而来，同你的妖精之国宣战！”

明明同样都是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面的生灵，可是为什么却只有我们生存在不能见到太阳的、没有水源的、恶劣的环境里面？为什么妖精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享有最好的生存资源，饮用洁净甘甜的泉水、品尝饱满多汁的果实、在白天拥抱太阳、在夜晚亲吻明月？

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更不必提对于人类来说，他们本可以享有这一切——甚至是比综上所列举叙述的还要来的更加美好的一切，只可惜那些都已经被葬送在诺伊斯的手中了。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你的幻想乡将会像和天上的太阳一起陨落的。”

黎川做出了断言。

“所以，你的建议是什么呢？”

诺伊斯的面上依旧还是挂着那样一副浅淡的笑容，以至于让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分辨出来，他究竟有没有将黎川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全部都听进去，又或者这些话能否对他产生哪怕是分毫的思考和触动。

“难道依阁下的意思，我是应该采取一些雷霆的手段，将人类的存在彻底的从这一片大陆上铲除吗？还是应该对他们采取一些更加严格和苛刻的、过分的管理态度，让他们的生活比之现在要来的更为艰难一些呢？”

诺伊斯这话并没有任何质问的意思，仿佛只是在认真的阐述事实、预测之后可能发生的走向，并且询问黎川的建议和想法。

可是黎川望着那一双翡翠水晶一样的眼眸，却觉得自己张口结舌，像是在一时之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不！”他飞快的反驳，“我当然不可能……是那样想的！”

黎川自认身为人类，他怎么也不可能会想要看到人类走向任何不好的结局。

“我姑且问一句……第一位，你是更偏向和认同【旧日】的看法吗？”

“怎么可能。”

黎川皱起眉来。

诺伊斯笑了：“那就是【新纪】？”

黎川这一次没有能够立刻的回答，他眉眼蹙起，在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的回应：“……也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