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从楼梯间跑上去,先听到了手机里传来嘈杂的大喊声,紧跟着是顾森野的吼声。
“容木!!!”
顾森野向来是个安静的人,被岁月洗练的很老成,很沉稳,从来不大声说话,更别提嘶吼了。
杨广心里咯噔一声,迈开大步快速向上冲,正好看到几个慌乱的人,其中一个人满身是血,慌慌张张的夺路就跑,和杨广打了一个照面。
杨广眼睛一眯,猛地出手一把拧住对方胳膊。
“啊!”男人根本不敌杨广,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一把被杨广按在地上,脸颊压在楼梯上,嘶吼着:“放开我!!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是他活该!我要、要刺的是顾森野,他冲上来干什么?!活该,不是我……不是我……”
杨广一把拽下自己的领带,将男人的双手困在后背,另外一头捆在楼梯间的扶手上,其他人鸟兽散尽,因为见了血,全都吓怕了,跟不敢停留,一股脑逃跑,也没人管那个被绑住的男人。
杨广来不及多问,迈开大长腿跑上去,地上星星点点都是血迹,容木瘫倒在血迹之中,衬衫染红了,脸色苍白异常,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顾森野头一次这么慌,好像走投无路的困兽,沙哑的说:“容木……容木!怎么办……都怪我、都怪我……”
数学和宇文彦就在旁边,数学结巴的说:“报报报……报警!救护车!”
宇文彦如梦初醒,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
杨广最为镇定,冲上去按住容木的伤口,容木疼的嘶了一声,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顾森野跪在地上,手足无措,说:“容木!千万别睡,救护车马上就来!不要睡,不要睡!”
容木气息游离,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慢慢抬起手来,说:“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再也说不上来,使劲的喘着气,好像随时都会休克。
杨广压住伤口,皱了皱眉,动作非常利索,解开容木染血的衬衫,检查容木的伤口。
只看了一眼,闭了闭眼睛,说:“划伤。”
“划、划伤?”难得顾森野也结巴了一下,低头去看,刚才没注意,也没敢解开容木的衬衫,这会儿定眼一看,还真的是划伤,只是皮外伤,划伤的痕迹很长,所以流血不少,但是绝对不致命。
容木还是那样气息游离,缓缓地说:“我……晕血……”
顾森野一瞬间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该生气好,心里更多的是庆幸,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直接从酒店将容木拉到了医院,顾森野跟着救护车,杨广和杨兼坐了芳菲的保姆车去医院,数学和宇文彦则是去配合调查。
杨广进了医院,容木正在鬼哭狼嚎:“护士……护士姐姐,你轻点,轻点啊!疼、啊!疼!啊!啊!啊——”
容木已经进了手术室,顾森野在外面等着,隔着手术室的大门都能听到里面的惨叫声。
顾森野急的根本坐不下来,杨广拍了拍他的肩膀:“容木喊得这么大声,起码证明底气十足。”
容木的伤口对于医生来说,是小伤口,门诊手术就够了,根本不需要住院,护士给他清理了伤口,医生缝针,全程都没有麻醉,容木的喊声恐怕整个医院都听到了。
缝针之后,护士走出来说:“家属?谁是家属?”
“我是!”顾森野赶紧上前,护士带着他进去,说:“扶着病人吧,缝针结束了,没什么事儿,注意不要沾水,这是注意事项单,到时候来拆线就行了。”
容木晕血又怕疼,从手术室出来就蔫儿了,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顾森野扶着他,容木烂泥一样瘫着,嘴里哎呦哎呦一直叫:“疼死我了,护士姐姐手太重了,也不知道轻一点。”
顾森野扶着容木走出来,把注意事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叹气说:“晕血又怕疼,你扑过来干什么?!”
容木受气包一样,小声说:“我……因为你是我男神啊。”
顾森野更是无奈,容木又小声说:“我会不会留疤啊?”
杨广冷笑一声,说:“肯定留疤。”
“啊?!”容木说:“这么大的伤口,留疤多难看啊。”
顾森野说:“没事就好了,还想着留不留疤?以后不能这么冲动了,那种时候是个人就该逃跑,哪有往剪刀上撞的。”
容木可怜巴巴的说:“男神,我要是留疤了,你会养我么?”
顾森野:“……”逻辑呢?
容木话题一转,说:“但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啊!到底是谁出卖了咱们!昨天包间里的录音,剪的乱七八糟!还有还有,一大早上,咱们已经被人肉到了,这就很奇怪了,开房用的也不是咱们的名字,用的不是梁知白的名字么?怎么就人肉到咱们了?难道……难道是梁知白!”
“我说不是我,你们信不信?”
容木正在猜测,一个声音从后背传来,吓得他一个激灵,“啊!!”疼的惨叫出声:“我的伤口……疼疼疼……裂开了!”
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梁知白!
说曹操曹操就到,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
梁知白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说:“不是我干的。”
容木忍着疼,说:“你说不是你干的,就不是你干的?那你说是谁干的?”
梁知白说:“我不知道。”
容木又说:“你看看,无话好说了吧?你和广子是有仇的,想要报复也说得过去,再者说了,昨天就你在场啊,酒店也是你开的,这么巧,我进了医院,你又跟进了医院,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梁知白耸了耸肩膀,说:“每周三和周六我都来医院看我父亲,今天刚好是周三,我也是偶然在这里遇见你们。”
梁知白的父亲已经退休了,因为腿不好,一直在住院,梁知白是个孝子,每周都跑好几趟,今天正好也在医院,这事情杨广的父亲也知道。
梁知白对杨广说:“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
容木小声叨念:“鬼才信你。”
却听杨广说:“我信。”
“啊?!广子,你鬼上身了吧!”容木一惊一乍,又抻到了伤口,疼的他不停的抽搐。
顾森野扶着他坐下来:“你消停会儿。”
小包子杨兼坐在杨广怀里,也点着小脑袋,认真的说:“锅锅,窝也信你!”
梁知白奇怪的说:“你相信我?”
杨广点点头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优视平台买了我们的网剧,现在出事,你们也脱不开干系,所以从你的角度来看,也希望黑驴蹄子这部网剧赚钱,不是么?”
“再者……”杨广平地说:“你这么恃才傲物的人,是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的。”
梁知白有些吃惊,他没想到,以前最讨厌的二世祖,竟然能轻而易举的看透自己。
梁知白的确是个笑面虎,为人圆滑,但熟悉梁知白的人都知道,他却是最有底线的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知白,才能守黑,梁知白从来没有逾越自己的底线。
梁知白笑了笑说:“放心,这件事情,我会跟进的,我刚才已经给公司打电话了,会派出最好的律师和公关团队,刺伤容少的人,我们也不会放过。”
杨广说:“录音的事情,从餐厅查起。”
“不是……”容木虚弱小可怜儿的模样说:“广子和梁知白怎么突然这么和谐了?我是不是错过了三十集,不,六十集的剧情?”
顾森野无奈的一笑,说:“六十集?注水也太严重了吧。”
容木的伤口没有大事,回去多多休息,因为失血,多吃点补品,等着拆线就可以了。
众人去取药,准备离开医院,突然听到有人在吵架,医院的走廊里围着很多人,堵住了通往电梯间的方向,大家想要过去,又怕人群碰到了容木的伤口。
容木抻着脖子说:“什么事儿啊?吵架呢?”
顾森野说:“老实点,别什么都好奇,小心撕裂了伤口。”
吵架的声音非常激烈,好像是护工和病患家属吵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我告诉你别碰我啊!打人了!打人了!”
“我老老实实的做护工,照顾你妈,你不给我钱就算了,竟然还要打人!打人了!”
“你污蔑我打病患,有证据么?你这是血口喷人!”
护工打人的事情,可谓是个老话题了,但凡是医院,就不会少了护工的问题。
很多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或者有精神问题的老人,都被护工欺负过,有的护工心情不好,没有耐心,就会在老人身上撒脾气,打人、把儿女带来的补品自己吃掉等等,反正这些老人又不会告状,也没人发现。
“证据?你能管我要证据,看来是有恃无恐了。”
杨广听到病患家属的声音,皱了皱眉,这个声音很耳熟。
果不其然,顺着人群看过去,那和护工吵架的年轻人,他们都认识,就是颍川的狗仔记者,昨天还在餐厅打工的钱小六。
钱小六看着撒泼的护工,说:“我昨天来看我妈的时候,她还好端端的,今天额角怎么青了?肿了这么大一个包。”
“那也不是我干的啊!”护工说:“谁看见我打人了?我真没打人!是老人家意识不清醒,自己撞在床头上了,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撞得更狠呢!你该感谢我才对!”
钱小六冷笑说:“还有上个月我给我妈带来的补品,那么多补品,那么多吃的,为什么检查的时候,医生跟我说我妈营养不良?”
“老人营养不良,吸收不好,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有人吃多少都营养不良,有人吃一口就长胖,这也赖我啊?你不是当记者的么?凡凡事都要讲证据啊,证据呢?没有证据,你这是血口喷人!你这么难伺候的病人家属,我看看谁还敢接你们家的护工活儿!”
“要证据还不简单?”钱小六走过去,进了病房,伸手在床头上摸了摸,手里竟然多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你……你偷拍!”护工登时吓怕了。
钱小六说:“真新鲜,我是个记者,这种事情再熟悉不过了,惊讶什么?”
护工气急败坏:“每天照顾一个傻子那么辛苦,把屎把尿的!才给那么点钱!你以为谁稀罕啊!”
护工说着,就要转身走人,挤出人群,却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拦住了,男人一身银灰色的西装,无论是行头还是长相,都彰显着——有钱!
梁知白拦住那护工,笑了笑,说:“打了人,就想这么走么?这位老人家头部受伤了,人身伤害,故意伤害残疾人,是可以处以拘留的。”
他说着,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钱小六,说:“这是我的律师的名片,如果想起诉这名护工,可以随时联系这名律师。”
护工吓坏了,不敢多说,拨开人群就跑,狼狈的窜进楼梯间。
钱小六没想到遇到杨广等人,从梁知白手中接过名片,说:“谢谢啊。”
梁知白说:“没什么,我家里也有老人住院,知道这种心情。”
钱小六捏着名片,指甲有些泛白,他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众人,毕竟今天录音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这可是钱小六的“杰作”。
钱小六是个狗仔记者,家里很穷,又有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需要照顾,每天都打很多份工,为的就是给母亲治病,想让母亲过得好一点。
钱小六在大学的时候,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记者,他是学校的高材生,被很多老师和教授看重,觉得钱小六为人机灵,分析的观点剑走偏锋,十分透彻,以后一定可以进入大报社,成为正规的记者。
钱小六本来不想成为狗仔记者的,他的发展方向是社会方面,喜欢撰写犀利文风的报道。
但没想到,走出校门之后,钱小六发现自己的犀利,根本不能当饭吃,还会得罪人,刘导是钱小六的资助人,当时大学里名列前茅的学生,都被刘导资助过。
刘导联系钱小六,给他安排工作,进入了一家名叫颍川的公司,成为了一个狗仔记者。
不得不说,钱小六的舌和犀利,作为一个狗仔来说,相当称职……
钱小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人生慢慢没有了目标,为了赚钱,什么都能做。
他听说过一句话,如果你为钱发愁,那么证明你长大了。钱小六很不想长大,但家里还指望着他养活,母亲还指望着他治病,有的时候,不得不长大。
他做过很多“缺德事”,看图说话、写水军通稿、跟车拍摄,反正狗仔该干的,他都干过,愧疚感一天比一天少。
而今天……
钱小六捏着梁知白递过来的名片,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久违的愧疚感。
钱小六笑了笑,把愧疚感压下去,说:“谢谢啊,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梁知白又叫住他,说:“我父亲也在这里住院,先前有一个照顾过他的护工还不错,我把电话留给你。”
“不用了吧……”钱小六笑容尴尬的说:“先生一看就是有钱人,我用不起太贵的护工。”
梁知白笑了笑,说:“不贵,普通价格的护工,我父亲是节俭的人,不会用太贵的。”
梁知白把电话号码写下来,递到钱小六手中,白净的纸条,一尘不染,上面是蓝黑色一丝不苟的钢笔字。
钱小六心中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愧疚感,又像是喷泉一样喷涌了出来,只不过这个喷泉管道年久失修,所以喷出来的喷泉水断断续续、稀稀拉拉……
钱小六握着名片和纸条,点点头,声音有点干涩,说:“谢谢。”
说完,转头进入了病房,关上门。
等钱小六走了,梁知白才拿出手机,拨通了刚才留给钱小六的电话,说:“喂,老李吗?是我知白,如果有人给您打电话,请您做护工,是个姓钱的年轻人,您可以把价格报低些么?剩下的钱我来结算。”
梁知白挂断了手机,就看到众人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笑了笑,说:“怎么了?”
容木迟疑的说:“你……是不是认识钱小六?”
“不认识。”
容木又说:“那为什么突然帮忙?哦我知道,难道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
梁知白说:“不是。”
“那……”
梁知白阻止了容木的发散思维:“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都是为了生活。”
杨广回头看着关闭的病房大门,若有所思的说:“查一查钱小六的底细。”
容木惊讶的说:“啊?查钱小六?不会吧,你看他采访的时候多犀利,一看就是真性情的人。”
杨广淡淡的说:“昨天他也在餐厅,酒店的事情他同样清楚,再有……他是记者。”
梁知白点点头,说:“我会去办的。”
容木啧啧两声,小声叨念:“梁知白果然虚伪,刚才还热心的去帮助钱小六,转头就毫无负担的去查钱小六,啧啧!”
梁知白去查餐厅和钱小六的事情,容木回家养伤,但是因为他家里就一个人,也不方便,所以赖在了杨广家里,顾森野不放心,跟过来照顾他。
数学和宇文彦刚配合完调查,也到了杨广家里聚头。